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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angf.net/03/004/006.htm

关于一个园子的爱情

隔水观音

这是关于一个园子的爱情。

那黄叶堆积的小道,那西风憔悴的鸟,那亘古不变的建筑。

没有别离的笙箫,我便走了。留下身后的一段爱情和一座地老天荒的昌平园。

昌平园只有一个季节,那就是秋。无论天凉好个秋,还是秋风秋雨愁煞人,你没法不惊讶于她的明净与肃穆。这是个处处要求尊严的园子,住得久了,人便成为神仙。也许,她本身就是不食人间烟火的。

那么,跟我来吧。

从宿舍通往主楼的路属于那种经典的美丽,入诗入画两相宜。秋叶堆积的路面,灿烂,清虚。一个人走着,就像走在异国他乡。我就站在这里。好了,你走吧,还有我亲手织的围巾。许多年后,我都能清晰地忆起他走时的背影,还有漫天黄叶沉重的叹息。也许,永远不再见;也许,明天。于是,被世界遗忘,或者,将世界遗忘。于是,想起了当年康桥下的青衫少年,还有“我不知道风是从哪一个方向吹”的一唱三叹。

从前,有个小村子。村中有个教书先生,先生名叫沈鸿。两口儿膝下只一个女儿,唤作沈澈,自幼随父亲认几个字,跟母亲学针指。一家三口,耕读度日。

我徘徊于园子里一条不起眼的小路时,脑中浮出了那个情节。小路是用鹅卵石和碎泥砂铺成的。一旁是白花花齐腿高的苇草,再远些是高大茂密的杨树丛,只在稀疏处露出一角菜园的光景。另一旁确是只有一人高的院墙,用青石板和泥砌成。隐隐然一个桃源人家,我何德何能入此福地?

接着听我讲故事吧,才刚刚开始。

一天,沈鸿从私塾回来,半道上发生了一件事。一伙强盗正在打劫一个年轻人。哦,我忘了,这本是个偏僻的小村子。请别惊讶。年轻人貌不惊人,只是拼命的护住背后的书箱。沈鸿跟年轻人说了一句话:“忘记你所看到的。”年轻人姓李。李生只觉得眼前一花,所有的强盗便都倒下了。

沈鸿挥挥袖子,径直走了。李生默默的跟在后面。沈鸿到了家门口,长叹一声:“你本是簪花游街的命,何苦来守此清贫?天意,天意!”

我停下脚步,静静的盯着面前的白色小楼和漆黑大门。我曾在黄昏时远远凝视过它,淡淡的红日在后面颤着,突然有了几分鬼气。

这扇门应该很厚,黑漆涂在上面,没有斑驳的痕迹。总让人觉得这扇严实的大门后应该有些故事。或许,是一个身世悲苦的女子,未成年就夭亡了,于是将自己关在这座不透日光的小楼里,夜以继日地织一件嫁衣。没有媒婆,没有八抬的轿子,织呀,织呀。呕心沥血,捧玉心焚。或许,是一具腐坏的枯骸,在午夜时点亮堂楼上的灯,蹒跚着唱《长生殿》,深陷的眼窝溢出明珠,没有人告诉她,这叫泪。

我的眼睛突然酸酸的。我抬起头,不让我的明珠流出来。上面那扇窗户居然开了!也许,当年的绿珠就是从那个腐朽的窗户中跳下来的,只是,坠了一千年却还没尘埃落定。

沈鸿留下了李生,教他些诗书文章。李生于是免不了和沈澈联个句,和首诗,赠个信物。秋天,李生得上京赶考了。两人相对垂泪,吟了一首诗,许了一个诺。第二年春天,李生回来了,说:“我落榜了。”沈鸿说:“回来就好。”便将沈澈嫁与他。

后来,沈鸿老了,李生接过他的私塾,教了一辈子书。

在春天,天空是如此明净。红色的楼房立在那里,很容易让人堕入童话中转世轮回。来来往往的人也因此有了伦勃朗笔下荷兰市民的小心翼翼与神性光辉。啊,我愿是一位小姐了,乖巧而讨人喜欢,长着棕色的卷发与眸子,款款地挽着一位绅士,听他温柔地絮叨着天气。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我有五万镑的遗产,一位绅士的父亲,一座名叫“苹果树”的美丽庄园。呵呵,听起来有点恍惚,象是隔着水晶看前世。

在春天,迎春花刚露头,我尝想用一场旷世的痛哭将所有的枯枝染绿蓓蕾催开。五月时,所有的花都放了,我又想,该是那丁香般的姑娘用她无边的愁怨击碎所有的春华,再由一个诗人在旁边吹彻玉笛,落尽桃花。我就醉倒在落红冢边,做一场风月无边的梦。

踉踉跄跄地在院子的季候中穿行,闯入一片雪国。我说:“此地宜有西门吹雪呵!”接着,就看到了我仰慕已久的人。他站在万梅山庄的庭院里,满院的梅花都在雪里怒放,他长剑当空一划,便是一个剑圣时代的开始。

“季札挂剑徐君之墓,情过高山流水;庄子论剑赵王之庭,词比天花乱坠。西门,你的剑呢?”

“剑气在四野之外,剑势在花海深处,剑在我心里。”

于是乎,红袖添香,青梅煮酒,钟鼓琴瑟,举案齐眉。这是我的江湖世界,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虽一介微尘,亦足以笑傲江湖,何况,有西门吹雪这样的旅伴?快意飞觞,不醉无归。

坠落,下沉,终于着陆在一片黄土操场上。西门家的杏花村真是绝世佳酿,我发誓,我只喝了三盅,就掉进了兔子窝,接着便开始下沉。

沈鸿平静地看着眼前这株白玉兰,精致淡雅,跟沈夫人说:“我给你画眉吧。”沈夫人说:“好。”忆当年,初相见,心字罗衣,粉莲绣两边,红不过伊人脸。沈鸿笑笑,沈夫人笑笑。

后来,沈鸿靠在门前大槐树下昏昏睡去,再没有醒来。

我被黄土掩埋了,只露一个脑袋在外,连我自己都觉得很滑稽。月亮挂在中天,四周一片寂静。这个环境如此奇异,真该发生点什么。比如,我面前着双巨大的脚。天哪,我碰到传说中的巨人了!我还没从惊愕中回过神来,他已像对付一个萝卜似的拽着我的头发将我拔了出来。从此以后,我就在这个巨人的山洞中,做起了洗衣妇和厨娘,直到王子出现。

那么,好吧。别了,我的昌平园。

却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残垣,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呀,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2001-04-01.20:45:37

小桃红

时间:2001-04-01.22:00:57

哦,如此。:)

老冷

时间:2001-04-02.00:15:41

唉,你的文,卡卡的诗,乃往复双璧。

这种文字和意象,真是往复于古今文白之间,而全不拖泥带水。深远曼妙古代文学,因了这一种超然浑厚乃得转世重生。我相信这是一条新路。余光中走过,可是,你和卡卡比他更接近成功。

懒猫咪

时间:2001-04-02.12:47:44

夸奖过分了吧。余光中的华丽气魄,是这两位所不能比的。

老冷

时间:2001-04-02.13:21:42

我指的是以古典语言、古典意象入现代诗文,不是评价文学成就。

白话运动以来,欧化汉语(其实与口语差别很大)统一了书面汉语的各个方面。大家有意识地划清与古典语言的界线,造成古典的悬浮和现代文字的苍白。

历史落差所形成的巨堑,到了新一代填土的时候了。

隔水观音

时间:2001-04-02.16:51:35

愧不敢当,自勉之耳。

不过,我没有读过卡卡的诗,真是山野村子。

不要问我从哪里来

时间:2001-04-02.17:04:38

恩,这个山野村女不错,清新淡雅,象清晨沐浴在露珠雾气的小草。

石头

时间:2001-04-02.21:06:30

抄两句不能忘怀的余光中的句子过来吧

站在金字塔湖边,我们恍然了,面对这隔音的隔世的隔音。山静着公元前的静。湖蓝着忘记身世的蓝。不知名的白水禽,以那样的蓝为背景,翔着一种不自知的翩翩,不芭蕾给谁看也不看我们。

——《咦呵西部》

余光中《桥跨黄金城》

sanri

时间:2001-04-03.01:08:30

借用他人的意象太多,文字也略嫌奢侈,但仍是一篇美文。

伦勃朗那段显得突兀了,应属败笔。此外,荷兰的货币单位好像也不是“镑”。

隔水观音

时间:2001-04-03.10:10:56

哦,我知错了。

达朗贝

时间:2001-04-11.07:52:09

前天忘了看这一篇。不错。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