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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近梦,走近历史
"河西走廊",这个名词本身似乎就象意念中那络绎不绝的商旅和清脆悦耳的驼铃声,可以引发出人们一种悠悠思古之情。在河西之旅开始之前,我们已经知道,河西走廊是贯通中原与西域的枢纽地带,也是古代陆上丝绸之路的必经之地。它东起乌鞘岭,西到疏勒河流域,全长千余里。在武威—张掖—酒泉—敦煌这一线上,正是古代中西贸易和文化的交流碰汇之处,留下了许多历史的见证。而由于它地处偏远,与中原的风土人情又迥然相异。其实这种独特的西北风格,在从兰州一下火车开始,就可以强烈地感觉到,那是一种质朴、浑厚和坚实的感觉,更贴近于人性,也更贴近于历史。我设想自己是要出关行商的旅人,也许,汽车和同学可以算做是我的良马和旅伴,真正让我进入角色,正是从乌鞘岭开始……
乌鞘岭给人的感觉,首先是美,其次是冷。这里的蓝天白云是在北京永远都享受不到的美景。它的海拔高达三千五百六十二米,是河西走廊东端的屏障。与它遥遥相对的是西面的雷公山,白雪皑皑,云雾压顶。在古代,乌鞘岭有专门的士兵把守,东来西往的官兵、百姓和丝绸之路上的商旅行人,都要在这里交验关防文书,方可通过。
丝绸之路自东而西进入河西走廊之后的三座大城依次为武威—张掖—酒泉。战国和秦代,武威是月氏民族活动地区,西汉初被匈奴民族所占据;张骞通西域之后,武威立为郡;三国曹魏时,以“凉州”之名称呼,而今天,它的知名度似乎更多地是来自“铜奔马的故乡”。甘肃有句谚语:“金张掖,银武威,秦十万”,是说张掖、武威、天水,是甘肃最富饶的三个地区,顺武威往西,就到达了在这个排名中居于首位的张掖。张骞通西域后,西汉王朝遂于河西置酒泉、武威二郡,十年之后,又增置张掖、敦煌二郡。张掖之名,取其政治、军事地理位置之重要,即所谓“张中国之臂掖,以通西域,断绝匈奴右臂也”。张掖即西魏时期的甘州。而酒泉则是历史上的肃州。这三城都是丝绸之路上的交通要冲,在历史的舞台上接纳了川流不息的过客,也因此赢得了经济和文化上的相对繁荣。总的来说,西北的城市都很空旷,也许是人少的原因。天很蓝,也很低,所以有一种很亲切的,回归自然的感觉。不象类似北京的大城市,高楼大厦隔开了人与人,也隔开了人与自然,名胜古迹都在城市的喧嚣中黯然失色。而西北不,西北的空气中恒久地弥漫着历史的泥土般的芳香,高大的城楼和庙宇在刚刚兴起的商品经济中仍能脱颖而出,不失风范。在这三座城市中,我觉得最让我深受触动的,一是名闻遐迩的“马踏飞燕”,一是落日余辉下的张掖古城楼。河西走廊文化艺术的丰富发达,和纯朴自然的古风民风,在这两处已经得到了最为充分的体现。
铜奔马的真品,已经作为国宝,珍藏在北京故宫博物馆,但是,只有身处它的故乡,才能更深刻地体会到它凌空的前蹄中蕴涵的力量。在武威,铜奔马似乎已成为这座城市的象征。在公园的正前方,矫健俊美的它耸立天空,昂首举尾,豪气四溢。它能让你充分享受天马行空的任何想象,又最终将这种想象拉回现实,并与现实完美结合。也许,我们很难想象马与燕之间的平衡是如何保持的,也许学术上还在讨论铜奔马原型的品种,但是,无论是叫“马踏飞燕”或是“马超龙雀”,我们都无法否认它所传递的一种美,感观上的和心灵上的,一种说不出的美。
张掖的古城楼或者并不是最大的或最古老的,但却无疑是最有历史风情的一个。古色古香的城楼,建在一座砖砌的高墩上,楼为三层木构塔形飞檐翘角雕梁画柱,玲珑古朴,写着“居延古牧”和“湖山一览”的木匾悬挂在城楼一面,宏厚潇洒。它的风情在于落日余辉中绕城飞翔的燕子,多得不可思议,“啾啾”的燕语和城楼对面纷杂的小吃摊相映成趣,似乎时光倒流,我们又重回历史。
然而,无论如何,古老神秘的敦煌仍是我们此行最主要的目标。其实,从刚入大学,敦煌就作为一个梦,被我们珍藏心中。陈寅恪先生“敦煌学,吾国学术之伤心史也”的感慨也同样让我们为之动情;荣新江老师生动的讲座是那么强烈的引起我们内心的共鸣。这一路,我们其实是为了寻梦而来,沿着历史的足迹,我们慢慢靠近那个梦,轻轻的,无比虔诚地,走进梦境,那也是古时无数商旅行人的梦。敦煌是古丝绸之路东段的终点,又是古丝绸之路中段的起点,从这里往西,分南北两道,北道出玉门关后,越过莫贺延迹大沙漠;南道出阳关之后,穿行塔克拉玛干大沙漠。在交通不便的古代,横穿沙漠总是一种对生命的挑战。那些东来的商旅,如果能历经艰险到达水草丰美的敦煌绿洲,就可以休整和补给,对他们来说,敦煌无疑是一个给人希望的梦。而我们的梦,自然是那个令无数学者梦魂萦绕的艺术宝库——莫高窟。即使身处嘈杂的商品气息当中,莫高窟雄伟的牌楼和悬崖上密布的洞窟也丝毫未减一分庄重和神圣的气息。在漫长的岁月中,它虽然受到大自然和人为的损毁,但仍保留了从十六国后期到北魏、西魏、北周、隋、唐、五代、宋、西夏、元等各时代的洞窟四百九十二个,就其壁画、塑像等的内容来说,都是解释佛经,宣扬佛教思想的。生动的塑像,传神的画笔,还有其中蕴藏的政治、经济、文化、历史、美术、音乐、建筑、医学、民族风俗以及中外人民友好来往的各种信息和资料,都令人谈为观止。即使是那幽幽的洞窟本身,似乎都在倾诉着历史的沧桑。在莫高窟,我们只被允许参观了其中的二十余窟,除了从书本上学到的诸如覆斗顶、人字披等名词得到了形象的深化之外,我们还被那些生动的佛本生故事所吸引。在每一座洞窟里,都有许多造型精美的塑像以及佛国故事壁画,这其中的每一个细节几乎都有研究价值。导游小姐在一个很不起眼的角落为我们指出一头简笔画的牛,廖廖几笔,却栩栩如生,构思新颖,下笔独特,可谓一副美术佳作。同时,历代艺术风格的演变,也可以从洞窟的形制和塑像中清楚地看出:北魏、西魏的简朴凝重;隋代追求雍容厚重;唐代的壁画和彩塑金碧辉煌,色彩丰富;及至宋明之后,则每况愈下。很难想象,漫漫岁月中,朝代更替,莫高窟的艺术却得以流传和不断丰富。虽然在近代,它经历了屈辱的历史,但敦煌学,源于中国,也终将归于中国。
人们常说:人生如旅。在人生和旅途中间,确实存在着某种可比性。其实,一段旅途也是一种浓缩的人生,而历史,总是和人生密不可分的。现在,当我回想起我的西北之旅,我仍感觉那似乎是一场梦,我的身影在古丝绸之路上一晃而过,看到那里形形色色的人,和流传久远的景,但我只是匆匆过客,我只能在想象中重塑历史,而当我回到现实,那一路人一路景又都遥远的恍如隔世。应当说,历史也有某些类似于梦的特征,它是真真实实的,它又是飘渺不定的,它在时间的长河中滑然而去,却留下踪迹让后人遐想。也许,这种梦一样的感觉就是历史的感觉。“读万卷书”给我们历史的真实,而“行万里路”让我们体会历史的感觉,这两者对我们来说,是不可或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