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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賢者書,遇到自己
老冷
那天去阜城門內的魯迅博物館辦事,順便在館內的小書店買了幾本書,其中有錢理群的《世紀末的沉思》(河北人民出版社,1997)。昨夜取讀一過,意外地在其中遇到了自己。在《部分当代青年眼裡的魯迅》(pp.152-171)一文中,錢老師把幾年時間裡“魯迅研究”專題課上的學生作業,当作研究對象,用以標示当代青年(其實都是80年代初的青年了)的魯迅觀。如果不是讀這篇文章,我可能已經忘記自己上過這門課。
錢老師是我上大學一年級時“现代文學史”的主講教師(嚴家炎只講了開頭一个月左右),那時他剛剛研究生毕業,與另一位老助教合住21樓2層的某一間宿舍(那位老師因家屬和住房問題,不久離開北大回江南了)。所以可以說,我那個班,是錢老師所教的第一屆學生,而錢老師也因為教得异常出色,而博得同學們的擁護和崇拜。我記憶中,大學時期最令我感懷的授課,就是錢老師這門課了,它幾乎是拉扯着我走向了现代文學中的那些美丽而忧伤的篇章。
1998年母校百年華誕,我們班也舉行了毕业后最大規模的聚會。在順義縣潮白河東岸的白楊林里,陽光明澈,曛風正暖。誰提出了一个問題:哪一個老師對我們班影響最大?我第一个,不假思索地,举起手说:錢理群。没有人提出另一个名字。是的,对于那时的我们,钱老师真无愧于“人师”。
“鲁迅研究”这门专题课,可能是我大学四年级时开的,那也是钱老师第一次开这门课。那时,钱老师的大名已经传播很广了,来听课的很多都不在选课名单上。我早忘记同学中有谁和我一起上这门课了,幸亏有钱老师这篇文章,他提到的我的同学,竟然有十几个之多,看来,这第一届学生,给他也留下了很好的印象。我记得这门课期末考试,是写一篇文章,题目就是《我之鲁迅观》。那时我们都很肤浅啊,对鲁迅能理解多少呢?我忘记自己写了什么了。可是,在钱老师的文章里,他提到我的名字,引述了我的一段话,很粗糙,很浅薄,但是我一看,就知道,没错,是我说过的话,那才是当年的自己嘛。我的话是这样的:“……我们从他那里,从这口古井里,汲取的更多的是毅力,一种促使我们一步步向前迈进而决不停留的力量。……他身上那最使人震惊,最富于营养的,乃是这种亙古罕见的人的毅力。……”这样的话今天读了会让我脸红的,因为我知道,当初我说这些话时,对自己说的内容,并没有理解,更不会意识到岁月的力量了。
但是,我现在还是很欣慰自己曾经把焦点放在“坚持”上面。长长的岁月从眉间滑过,很多人开始嘲笑当年的单纯幼稚,开始庆幸自己在生活丛林中的开悟。原来,坚持是一件如此艰难和几乎不可能的事情啊。在钱老师的文章里,读到我某些同学的文字,这种感觉就更加突兀了。
对于一个文明史过于悠久的民族来说,“知”并不是很困难的,“行”才是一切。行得远不远,能否经受岁月的调戏而坚持下去,这才是最终拷问灵魂时要面对的。当年,我还远远不了解生命的那些脆弱本性的时候,就误打误撞地谈论起毅力来了,这是不是生命的某种暗示呢?当我在钱老师的书中,猝然遇到当年的自己时,我也该拷问自己了。
钱老师在这方面,是我的榜样啊。
2000-9-26 2:43: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