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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个女孩叫阿枝
高考落榜后,在妈妈的软硬兼施下,我转战到我舅舅任教的一所县城中学复读。
那是很乡土气息的一所学校。学生多数是从农村里来的,朴实并略显呆板。
他们彼此都很熟,下课也男生一堆,女生一堆的攒在一块说笑。最初的时候我独来独往,并不屑去关注他们的存在。有意无意的看多了,也就大概知道谁是谁了。
我开始喜欢叫一个叫阿枝的女孩。她好象家就住在学校附近,每天悠悠地走着来走着去,走路的姿势非常好看,轻飘飘的,两手一甩一甩,踩着云朵一样。长长的头发扎成马尾,有节奏的左晃晃,右晃晃。我曾经过她身边听她的笑声,那笑里带着柔顺和快乐。
冬天之前,阿枝成了我的同桌。座位是按照成绩,排在前面的人先挑座。我早早的选一个角落里的位置坐好,趴在桌子上等随便一个什么人成为我的同桌。然后阿枝就停到我跟前对着我笑。我也笑。
阿枝并不很漂亮,皮肤白皙,脸上却零星有一些雀斑,不过距离稍微远一些的话,就只看到她闪烁的大眼了。
我几乎没费什么功夫,就以一番胡说八道奠定了我在阿枝心目中的女强人地位。她瞪着大眼睛由衷的表示以前对我的“知人知面不知心”,她以为我是个不爱言谈的好学生,还企图在我这里受点熏陶。熟了以后,才敢作惊呼状,声称从此跌入了万恶的旧社会。
复读班上空阴郁的空气挥之不去。有了阿枝做我的左膀右臂,生活却是多了许多欢笑。我们以奚落甚至略微恶毒的语言品评每个看不顺眼的老师或同学;逃了晚自习在我舅舅的办公室里煮东西吃。有一次激她跟我打赌,如果她能围着操场跑十圈我就输她十个冰激凌,跑不完她输给我十个。结果她楞是咬着牙跑了十圈,并气喘吁吁的大喊吃亏。
那个冬天下第一场雪的晚上,阿枝突然神秘西西的问我想不想再长上几公分。然后拿出从某报纸上剪的一小块皱巴巴的文章。根据那篇文章的观点,个头和地球的重力有着某种内在的必然联系。如果想让身高增加,就要使身体处于离地状态,靠地球引力在冥冥中拉动肌肉沿纵向延伸。
“哦,有道理。我看行,你看呢?”我笑嘻嘻地对阿枝说。我和阿枝的个头都矮,眼看着年龄长过了个头,我们都未雨绸缪地深感在未来的日子里,这个问题将严重影响我们本来就很单薄的魅力值。阿枝对我的观点从来都是锦上添花式的表态:“我看也行。”没有道理的事情这么一撺掇,就成了真理要咬定不放松了。
心动不如行动。我和阿枝踏雪去勘探了地形。在操场边上,有男生用来练臂力的梯子横在空中一样的铁家伙。离地有两米多吧。吊上去正合适。只是不一会就支持不住了。我们还周密策划了行动时间。为了避人耳目,选择在晚自习期间“长个子”,因为操场比较黑,选择人少的时候,主要考虑免得被别人当作了女鬼,被人误解没关系,关键是若吓坏了祖国的栋梁们我们担当不起。
从第一场雪之后,一天比一天冷。“长个子”的强烈愿望支撑着我和阿枝每个晚上哆哆嗦嗦的在操场徘徊。开始的时候两人一起吊,直挺挺地在空中相视大笑。后来某一日灵感来了,我们就边吊边做单摆运动,数单摆的个数就不用看时间了,而且也能看出进步来。一个在上面吊的时候一个就垛着脚在下面抬头数数,两人比赛。
从只能坚持个位数,到十位数。。。冬天就在不知不觉间渐行渐近又渐行渐远。每天我悄悄一喊“走,长个子去”,我们就用最厚的衣服武装好自己,偷偷溜出教室,顶着或者寒风或者大雪或者星星或者月亮的坚持不懈的“长个子”。有时候吊在空中,真就觉得引力拉动着身体,身体长了,长了……
长完个子就不觉得冷了,然后我和阿枝绕着操场聊天。记得又是一个雪后的日子,我们手挽着手走,突然她问我:记得不记得上一年下雪的时候怎么过的。我想了想,说是同学们一起过的,打雪仗了。那个时候可没想到一年后会边长个子边赏雪。然后我们就想着不知道下一个年的冬天,我们会在什么地方,跟什么人一起看雪。真想不出来。然后我们大笑着,说无论如何,不能忘记这么有纪念意义的一个冬天,两个女孩,天天夜里做吊死鬼状晃来晃去的。
冬天快要过去的时候,我们的行动渐渐被人知晓。有人给了我们当头一棒:小心个子没长,胳膊反而被拉长了。我俩面面相觑,怎么没想到这点呢。。回头量量身高,发现果真没什么变化。再比画比画胳膊,感觉真长可过膝了。于是心灰意冷。到放假的时候,就完全不去了。
后来我们考上了不同的学校。阿枝念的是专科。毕业以后回家,现在也已经结婚了。最初的时候常常写信,如果是冬天,我们会惦记起”长个子“的美好时光。下一年的下雪天我跟男朋友吃着冰激凌在校园里晃荡,再下一年,再下一年,……各自忙各自的了,信越来越少,记忆越来越淡。。
北京的雪一年比一年小。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我除了到阳台上象征性的“北国风光”了一番,居然就在屋里上了一天的网。搁着时空隐约听见雪地里欢畅的笑声,阿枝甜甜的笑脸如花。
那个特别的冬季,我终究不会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