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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革初期美国看中国

老冷

【老冷案：以下内容是一个同事最近翻译美国政府解密档案的一部分，是美国的中国问题专家对中国刚刚发生的文化大革命及其对中国政治的影响，所做的情报评估。大家如有兴趣，我再把其他部分也放上来。】

主题：中国的下一个王朝与美国的政策

补充：这篇评估递交于1966年12月1日

阿尔弗雷德·詹金斯

A．毛为纯洁化而付出的最高（也是最后？）的努力的失败

文化大革命在过去三个星期里的转折点也许已具有决定性意义。仍然有许多不可估量的因素，但是以下的情况似乎是相当肯定的：

1．作为一场意识形态上的改造运动，文化大革命可能已经失败了。甚至作为一种清洗的工具它似乎也失败了，没有实现毛的那些野心勃勃的目标。但是对周恩来而言它可能是胜利。 2．党的威望和权威已经受到破坏，但其分裂被制止住了，并没有摧毁党的机器。毛早先似乎曾想用革命公社取代党，但是现在革命公社的想法已经被搁置起来了。"三结合"与"巴黎公社"大相径庭，而与周的那种稳定和理性的政策相一致。 3．对工业和农业的破坏无疑是严重的，但是如果目前恢复秩序的努力能够取得成功，则这种破坏可能还不至于是毁灭性的。这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农民--以及军队--对军队越来越多地参与生产所作出的反应。大约一个月以后我们就会对破坏的程度知道得更多了。 4．据估计，军队在文化大革命表面上的收场中扮演着关键的角色。军队先前不支持毛的革命造反派的夺权，但是现在它支持周为保持国家统一和关注经济问题而作出的努力。 5．"诸侯割据"是不可能的：军队中没有这种可能性。 6．具有关键性意义的军队的效忠不是针对毛和林的，而是针对稳定--也就是针对现状。大多数社会成员似乎都持这种看法--而且现在就是所谓"泛滥的修正主义"。 7．然而，争斗远没有结束。毛本人的威望可能还是很高，对毛主义的支持却明显降低了，但是不知道降低到什么程度。然而，周的行动显然目前正在侵蚀毛的思想，即使当两个领导人宣称他们并肩战斗时也是如此--这种情况是毛不得不作出的容忍，而不是周的迁就。周最大的问题是，国家处于如此这般的境地，以至于他的政策要靠军队来保证执行。这是危险的，他可能不会成功。

B．接班究竟发生了没有？

有人认为，毛仍然大权在握；还有人认为他有意识地想要在目前这个"半路上的客店"中停留下来，而周是这个房子的房顶。对这两种估计的可信性我都有怀疑。毛只不过是无法把他已经宣布了的政策推行下去，关于他身体不好的报告变得越来越可信。最近阿尔巴尼亚人的报告说毛部分地丧失了工作能力，这要比毛里塔尼亚关于他身体很好的报告可信。毛里塔尼亚人以前从来没有见到过毛，与他们会见的可能是一个替身。再者，阿尔巴尼亚人没有理由编造毛身体不好的说法--恰恰相反。实际情况是，无论是在什么因素的促使下--这些因素无疑是复杂的--毛主义都最大限度地把文化大革命推向前进，但是现在它已是强弩之末。有些人肯定要继续按照纯粹的毛的教义推进改革，但是他们的路线肯定会遭到显著的抵抗；我们可能已经看到了最后的起决定性作用的努力。

在林彪突然上升之前，除了周以外只有三个人有望继承毛的冠带，他们是刘少奇、邓小平和彭真。后三个人似乎已经不再角逐场上，刘的地位至少是有问题的。而且，周长期以来所倡导的政策现在似乎得到了军队的支持。毛也许能够经受这种尴尬，但是林彪可能不会。

只要毛的极端政策大行其道，军队就不会帮助清洗各省的领导人。（军队在北京的清洗中扮演什么角色是不清楚的。）最近来自内蒙古、新疆、四川和广东等出了麻烦的地方的报告显示，军队以沉寂和默许作出妥协，而同时又有明显的迹象说明这些省份的高层领导人有些已经被取代了。这些牵扯进去的人多数是刘和邓的人，毛和周可能对他们的下台拍手称快。我们正饶有兴味地等着看是不是由周的人取代他们的位子。现在掌管经济的头号人物是李先念和谭震林，二人长期以来都是周的助手。当然他们还没有完全坐稳自己的位子，这是因为他们都坚持特定的政策路线。比如李在两极化的中共权力格局中远不是右派，而谭是最热衷于大跃进的人之一。周本人后来似乎在军事机构的运作中有强大的影响。

C．对政策的影响

现在断定周是否安作其位并且是否会继续坐下去还为时尚早。权力斗争可能会继续进行一段时间。并且，我们也不能肯定周是否在觊觎最高职位。然而，现在这个时候他比其他人都坐得安稳，而且也看不出有人可能向他发起成功的挑战。即使周无意谋取最高职位，在这样一个"接管"的时期，他可能也不得不出来发号施令，虽然或许实际上不是以他的名义。我们现在还无法预测，如果由周来掌握局势，我们会面对一个什么样的中国。这是一个难以作出预测的问题，因为周向来是一个执行者而不是一个首倡者。但是这种预测仍然是值得我们努力去作的。无论处于谁的领导下，向某种新的路线的转变现在必然是要出现的，而这种转变可能还要花上几个月。然而，这种新路线的概貌可能到五月前后就显现出来了，而且可以想象，在夏天之前我们要作出一些艰难的决定。

我们感到，如果是周在主持国务，则我们可以估计到会出现下面的一些情况：

1．实用的、或者说某种程度上的"修正主义的"、并且越来越有效的经济政策，并且特别强调农业。 2．对"专"的强调超过对"红"的强调，这在文化大革命的后果被克服后将对经济和国防产生有利的影响。 3．中国一方面会变得更注重自己的需求，另一方面可能在一段时间内首先还是在孤立主义政策的范围内行事。但也有可能出现第四点和第五点的情况。 4．对外政策变得更谨慎、更具现实主义和更理性，因而同时也会更有效。一种类似于"万隆精神"的东西又会回来。 5．努力通过理性和温和的政策来获得国际承认、威望和合法化。 6．会继续反美，但变得不那么狂热。在越南的战争之后，采取某种包容态度的可能性会增大。 7．也许会漫漫弥合中苏之间的分歧，但不会有亲密的盟友关系。周从来不喜欢俄国人。 8．会继续支持北越，但在河内想罢手时会不再那么顽固。 9．如果委员长去世，中华民国政府会求取一个"办法"--估计它其作为中华民国政府的黯淡前景能导致表现出软化的态度，这种黯淡的前景是由于中共在上述第五点上取得成功并导致台北付出相应的损失。

如果上述情况可能发生，则我们就得针对其中某些尚不能预测的情况作出一些艰难的决定。这些决定都与两个基本的决断有关：

1．最终出现一个什么样的台湾（在各种可能的情况中）美国符合美国的利益？我们怎么样才有助于这样一个台湾的出现？在这个问题上，中华民国政府能不能面对一个"温和"的大陆政权而生存下去？因为这样的一个政权是可能会被广泛地接受的。它是不是会试图、而且最终得以与一个许诺要有所进步的北京政权达成协议，由此不仅导致"不可避免的情况"，而且导致深刻的中国中心主义的热切愿望--特别是当出现了一种似乎是被迫作出选择的情况时。台湾人会允许这种情况出现吗？如果这种无疑非常糟糕的情况可能出现，联合国是否应该对台湾的地位表示关注？

2．我们应该最一个更温和的大陆中国采取什么姿态？由于毛主义之后的政权（或许会以毛作为"名誉主席"）很可能--至少在一段时间内--继续反美，并且很可能继续拒绝与我们改善关系，那么我们是否应该反对其他国家接受它呢？我们是否应该认为这个政权被较为广泛地接受是不可避免的，并且为了迎来中美关系新的一页而重新审视以前的建议可能带来的好处呢？一旦中共最终被较为广泛地接受似乎成为必然，那么我们把这些建议的实施拖延下去，直到我们快要被别人推着往前走了（由于中华民国政府和其他的考虑），这样做有好处吗？中国的"疯狂"和它日益增长的力量相结合，是不是已经达到了这样的一种程度，以至于我们应该利用第一个好的理由让中共与国际问题更好地相联系起来？

在作决定以前我们应该在什么程度上与某些盟国讨论这些关键问题？这一点与我们的亚洲盟国特别相关，其中又特别是日本。既然亚洲的稳定最迫切需要的是一个有良好前途的力量均衡局面，那么苏联作为一个太平洋力量，又应该把它摆在这个计划的什么位置呢？

还有一些问题，我感到政府圈子里现在正在研究这些问题，而我希望在以后的备忘录中再对这些问题谈出一些意见。

2000-9-24 10:46: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