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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起了我妈妈

学校里开通了网线以后，我就迷上了天涯，日子过的很堕落，很晚睡觉，很晚起床。堕落而充实。不知道多少天过去了。

那个早上的十点，电话铃响，我顺手揪了过来，眼睛都没有睁开。“喂，小连吗？”我的大脑在一片混沌中便为妈妈这细细一嗓子让开了道路。妈妈问，还没有起床吗？我把头在枕头上挪动一番，力求找到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我说，早就起床了，在看书。

这样的谎我不知道撒了多少次，越长大越多。在妈妈的心中我从来都是一个爱学习，爱读书的乖女。妈妈不知道她的乖女每天凌晨两点以后睡觉，十点以后起床，有很久没有上过上午的课；不知道乖女也会呼朋喝友，可以喝两瓶啤酒面不改色；不知道乖女也曾为一个她不曾熟识的男人流泪到天明。

妈妈只知道在每次电话里不厌其烦的问：学习紧张不紧张？身体还好吧？什么时候回家？钱够不够用？

于是我心里惭愧，在家的时候我曾寻找各种理由要早走；我的年龄已经可以自食其力，而我不行。我常常觉得时间和知识都比金钱重要，于是我过着寄生虫的生活时是那么的心安理得。

妈妈并不介意我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我和妈妈的交流其实很少。从很小的时候，我就把我的生活中与妈妈不相连的那部分遮掩起来，我不愿意妈妈知道我也有不快乐的时候，我不愿意让她为我无谓的担心。 因为她对我说的每一件事情都那么在意，于是我什么都不说。

快要大学毕业的时候，有一次妈妈突然很委屈的对我说，别人都知道她的女儿考上了好大学，可是别人对学校的了解比她还多，人家总会说，你不知道吗，你女儿不是在那里吗。然后妈妈说，你什么都不告诉我。我说，我没有什么瞒你的，不信你问。妈妈便问，你们食堂怎么样，我就跟她解释有多少食堂。她又问，礼拜天都做什么。我说，睡觉，看书。妈妈想了想，不知道该问什么了，就说，算了，你也大了。

我交朋友两年半的时候，告诉妈妈有这样的一个人存在。那是假期，我手头只有他的一张一寸照。妈妈一个下午都捧着那张照片看，妈妈有些责怪我不告诉她，也有些嫌他不够帅。很久以前我和妈妈在一起看电视，男主角非常棒，妈妈突然说，你找个这样的就行了。我惊愕地看着妈妈，继而大笑，我说妈妈，你得拿个镜子先照照我呢。妈妈也笑，并不屑地说，我还嫌他呢。

妈妈看了一个下午，终于发掘出男友的一些优点：虽然不好看，但看着老实，也聪明吧。然后又勉为其难的说，你喜欢的我就喜欢呢。

妈妈是个高个子的漂亮女人，可惜我和姐姐继承她的并不多，走在大街上，我们三个人俨然就是一个“山”字，妈妈是中间那座秀丽的山峰。当我向别人夸耀妈妈并被要求拿出证据时，我才发现，我没有妈妈的照片。我才发现，我其实很少关心妈妈。我记不住在母亲节的时候给妈妈打电话，我回家的时候没有给妈妈买过东西。

幸而妈妈也不在意这些。

宿舍女孩的妈妈隔一些天就寄来一堆剪报夹着厚厚的信。我的妈妈只会打电话。大一的时候有一次上人生理论课，老师说起很多学生除了向家长要钱之外从不写信给家里。那天我非常自责。我设计了一份问卷，比如，妈妈身体好吗。然后A：很好；B：一般；C：不太好，还有家里每天谁洗碗，诸如此类。我列了整整三页。信寄出很久以后妈妈打电话说，问卷收到了，家里分歧太大，所以不给我寄答卷了。

从那以后我没有给家里写过一封信。

有时候想，妈妈其实并不是特别称职。妈妈属于职业型妇女。在我很小的时候她为我织过一件毛衣，也是唯一的一件。在耗时耗力大功即将告成的时候，妈妈决定在毛衣上绣上一朵花，她说要不然太单调了。又过了几天，妈妈不好意思地向我展示她的成果，那是一朵非常难看的小白花，镶在紫色的毛衣上，非常的刺眼，妈妈说不知道怎样把她再从衣服上摘掉。她一边左右端详先说并其实没有那么丑陋，既而又说，还是买的东西好呀。

妈妈不会做可口的饭菜，这造成了在这个精致化的社会中，我从来不懂得精致的生活，不懂得饮食之中大有学问。也所以，我假期归校从来都是一身轻。妈妈要往我包里塞的东西，我在北京的任何一个超市都可以买到。

妈妈其实很多时候并不关心我在做什么，她只要知道我很好。

在这个堕落的早上，我躺在床上，我和妈妈在电话里的话题从我的基本状况延续到姐姐的小女孩，每次都是这样。我眯着眼睛听着电话里妈妈逗小孩的声音和小孩咿咿呀呀的叫声。感受着电波传来的那淡淡暖暖的亲情，直到妈妈说，好吧，今天就到这里，你有事没事给家里打电话呀。

我一百零一次的回忆起假期里那个阳光很好的午后。我和妈妈躺在床上。妈妈在看一本《读者》，我在看妈妈。妈妈突然抬头问我，小连，你有什么特长吗。我想想，说，好象没有。妈妈说，你英语怎么样？我说一般。那你成绩好吗？我说，中等吧。妈妈开始叹气。她说她在看一篇文章，写的是俄罗斯的三姐妹下国际象棋特别棒，文章里详细介绍了她们的父母从小是怎么培养她们的。然后妈妈说，都怪我，没有好好教育你，要不然你也不至于长成这样。亮亮的阳光穿过窗户斜映在妈妈的脸上，妈妈在阳光里冲我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的呆呆的望着妈妈，我觉得妈妈好美好美。

妈妈挂了电话，我满脑子装着妈妈沉沉又睡过去。

睡梦中我在问，妈妈，我长成了这样，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