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ttp://www.wangf.net/xiaoli/wangwen/wangwen15.htm
将网恋埋葬
那个春天我失恋了,正是暖风微微拂起水波的季节。
我开始厌恶早晨,眼睛仿佛是痛苦的闸门,从梦中,从模糊而庞杂的梦中醒来时便是剧烈的头痛,痛的我恍惚,不知身在何处。
然后头痛会减轻,跟着太阳西斜的影子。等黑夜来临的时候我会觉得真实。
我在黑夜里游荡,学校外面的那条街,有酒吧,有舞厅,昏暗而闪烁的灯光让我望而却步。
我是个乖女孩,不会跳舞也不会放纵自己,我便只是走,两手时而插在裤兜里,时而背在身后,从路的这头走到那头,再从那头走到这头。
然后我停留在一个网吧门口。从大而明亮的窗户看进去,并列了密密麻麻的人头和电脑头。
那天以前我的生活中不需要网络。
我只是想让时间走的快一些,好让痛苦和无聊淡一些。
那天我认识了一个男孩,也许应该说是男人,他比我大很多。他并不无聊,他只是偶尔走进来。
我也是偶尔走进来的。
我并没有指望从这个虚拟的世界中迅速找到一个人来填补我心灵的空白。尽管傍晚的时候我常常会坐在夕阳下的校园一角,仔细看经过我的每一个人。我知道爱情去了总会再来的,我只是想不出故事的男主人公是什么样子,我们的故事会怎么的开始和怎样的结束。
那天晚上时间第一次走的很快,很快就到了我不得不走的时候。
是的,我仍然没有胆量在外面通宵,我得乖乖的在宿舍关门之前回去。睁着眼睛,等待下一个早晨,以及头痛的周而复始。
我们互换了信箱地址。然后,那个叫小何的男人在我走出网吧之后被我遗忘。
再上网已经是一个礼拜之后的某天,学校图书馆里可以免费上校园网了。
信箱里有信。很简短的几句问候。
我的回信很长,我说今天的天气很好,在经过宿舍旁的草地时,居然看到一朵小小的黄色的花,美丽的绽放,春天真的来了;我说,今天上课的那个老师连汉语都说不流利,却教我们专业英语;我说,晚上图书馆的录象是《网络情缘》,我迷恋汤姆汉格斯充满磁性的声音……
第二天,还有我的信。他说我还是个小女孩。
他的信总是很简短。他说他很多年来一直在北京,去年夏天的时候被公司调到香港工作一年,他的北京女孩去年和别人结了婚。
我说那个男孩那么精心的呵护了我那么久,他都变了还有什么不会变。几年来第一次没有他护驾出门,坐地铁就忘了倒一线,在环线上绕了一圈多,就绕出了眼泪汪汪。他要是不爱我,为什么离开的时候会红了眼圈,他要是爱我,又为什么要离开我。
总是这样,我的信长长的,写满了我的心绪。他的信短短的,言简意赅,却一封不拉。
树上的嫩芽长成了葱葱的绿,走过湖边的时候,那枝每次经过我都会驻留的小桃树上也绽开了粉嘟嘟的花。
我要毕业了,我在找工作。以前,我以为北京会是我的家,除了北京的那些城市在我,都不过是冷冰冰的符号。可是当爱已经成为往事的时候,我突然渴望陌生的感觉,我要离开北京,走的越远越好。我常常想象在陌生的城市里,结识陌生的人们,工作,结婚,并老死在那里,竟也觉出一种凄凉的美来。
那时候我上网看信的间隔越来越短。我仍然只说我自己,可是有时候我会因为他的过于客观冷漠而生气,也许我在期待什么,可是我也不知道想从他那里得到什么。
我想他应该是个成熟理智的男人吧。他说我见到他之后会失望的。他说我是个太理想主义的孩子。
其实失望曾经来过。可是每次都又被距离和时间淡化。
第一次失望是听到他的声音。我喜欢浑厚或者低沉的声音,而他不是,他的声音有点细,隔着无数里,线路略微有些斑杂,他提高了声音,那声音让我有些懈气了。我相信一个人对声音的喜好部分代表了他的趣味,我不喜欢他的声音,但是这种不喜欢在后来回想的时候也捕捉不到了。香港到北京要五块钱一分钟,所以通电话并不多。很少。
第二次失望是看见他的照片。我不喜欢他的样子,一看就很精明的样子。我喜欢长的笨笨的,很真诚或者很颓废的,也许没有那么多的硬性指标,“感觉”是所有指标的模糊却真实的表露。对他的感觉很遥远。然而看多了,好象也就习惯了,盛的满满的心一旦空了下来 ,就总想找个地方维系住它。我目光所及,就只有小何一棵树,我甩一根长长的细绳子,把心栓在那里,飘悠悠的,心在那里晃。
我找了一家广州的公司。也许选择广州只是因为我最喜欢的作家张欣生活在那里,她笔下的那些美丽纯真的女孩,在那个城市里,在传统观念与现代都市的交错中执着的演绎着一个又一个催我泪下的故事。妈妈问我为什么要走那么远,我笑笑说我去南方蹲点,等你南下的时候也好有个招待的地方。妈妈希望我留在北京。可是妈妈也知道“儿大不由娘”了。
那天小何的信里夹了一封介绍信,他让我去他的公司里找一个他的朋友兼同事。小何所在的公司是北京一家很有名气的新闻网站,能去那里工作是很多毕业生的梦想。是的,我也想去。
可是我不知道该不该去。我和小何,毕竟还是陌生人,似乎我受他这一惠,就要用我的一生来报答。我不敢赌。
六月小何要回来了。我很想见到他,我把能想到的男人的魅力和魄力都赋予了他。在接近梦想的时候我有点激动。
那时候很清闲了,每天傍晚的时候一个人坐在图书馆前面的草地上,有燕子在头顶上飞来飞去,橘红色的夕阳有时懒懒地洒下,生活似乎很美好的样子。
我想给小何一件礼物,很贵的东西我买不起。那天两个中学生模样的小女孩经过我时,手里拿一长条的彩纸在编幸运星。她们启发了我。
我买了一个漂亮的小玻璃瓶子和一堆各种颜色的亮晶晶的包装纸。实际上,我比较笨手笨脚,幸运星折起来很简单,但是要让扁扁的星星肚子鼓起来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幸好我有着百折不挠的精神。
编着编着就很快了。编星星的时候我喜欢放辛晓琪的歌,幽幽的动人。我专心的编了很多天,瓶子一点点满了起来,我象丰收季节里摘棉花的农妇,胸前那个大兜兜沉沉了的时候,就一脸喜悦的,充实的笑。
我从没想到在我远离了小女孩浪漫好玩的年龄时,还会这么认真的做一件很幼稚的事情。
一天一天,我知道他从香港到了深圳,从深圳飞到了北京。
我突然很害怕。一种梦要醒了的恐慌。
那个晚上十点多,小何打电话来,他已经下了飞机。我们约了第二天他来找我。然后那久已遗忘的精明的样子和略细的声音突然清晰起来。清晰的让我想逃避。
我仍乖乖的没有逃避。
我一见他就讪讪的笑,一下子那些莫名的情绪都消逝了,不陌生,却有些脸红。好象早恋被大人发觉,遭受善意的嘲笑的感觉。
其实没有了爱情人也可以活得很充实。
其实在网恋成为时髦的今天我仍然搞不懂什么级别才能够得上网恋。不知道我这个算不算。
那瓶幸运星一直在我的床头放着,偶尔看看它也觉出自己的浪漫好玩来。
毕业了,离开学校的时候,我大清早起来。早晨的校园有些寂静,明朗朗的天和零星晨练的人。我爬上校园里一座矮矮的小山坡,用花铲挖个深深的洞,很仔细的把盛满幸运星的小瓶子放进去,把梦想,连带空虚和无聊,认认真真的掩埋。
走下山坡,迎面单个的,三三两两的人或跑或行,不远处健美操激情热烈的音乐夹杂着“一二三,二二三”的紧凑的节奏传来。
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