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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寻觅成吉思汗陵

老冷

今天早上收邮件，收到“丝路”的newsletter, 说在国家地理（National Geographic）的网站上有一篇关于中国学者宣称发现成吉思汗陵的文章。赶紧去拜读（http://www.ngnews.com/news/2000/09/09152000/ghengis_3035.asp）。后来在中文网页中也查到不少关于此事的报道（比如：http://www.bjmuseumnet.org/news/成吉思汗的陵墓可能在阿勒泰.htm ）。中文报道中普遍有一个错误，即把新疆的青河县写成了青和县，这个错误不仅是文字上的，青河，即青格勒，是北疆中蒙边境上一条非常重要的河流，青河县由此得名。

报道的主要内容是：中国新疆博物馆助理研究员张辉，最近在新疆北部阿勒泰山脉所在的青河县三道海附近，发现了一座人工改造的大山，很可能是成吉思汗的葬身陵墓。张辉说：“此山面南背北，左右各有一湖，湖间有人工河相连，山体的一半明显被人工改造，许多从土中裸露的石头与山岩基本走向不符。在这里还发现了凿有圆孔的大型动物肩胛骨，这种骨头被用作占卜的器具，且多为随葬之物”。尽管目前尚未进行考古发掘，但张辉推测：“这其中将引发一个重大的发现”，“据《马可·波罗游记》记载，成吉思汗遗体就奉安在阿勒泰山上”。《马可·波罗游记》是这样说的：“在把君主的灵柩运往阿勒泰山的途中，护送的人将沿途遇到的所有人作为殉葬者。”《元史》里，把成吉思汗的安葬地说成是“起辇谷”，或说是“不儿罕山”（今外蒙的大肯特山）。张辉认为“起辇谷”就在阿勒泰山脉的青河县三道海，而这里也同样是成吉思汗的故乡。张辉说：“史载成吉思汗曾六次跨越阿勒泰山脉，青和（案当作青河）是蒙古西征大军的必经之路。在三道海附近，有成吉思汗当年西征时开辟的四个车道的栈道（案当作驿道），有他当年驻扎的军帐遗迹，还有他父亲也速该的拴马桩。”张辉还提到三道海子的石堆大墓，援引其他学者的话，认为是成吉思汗的孙子贵由汗的陵墓。

这个消息触动了我。青河我去过，成吉思汗陵的问题，我也曾留意过。1997年夏天，我和几个朋友到阿尔泰山游历，第一站就是青河。当地文化局的朋友建议我们去三道海子看那个石堆大墓。此墓在文物资料上称为什巴尔库勒大墓，是环石圈石堆墓，底部直径70多米，高20米，石堆和石圈之间摆有呈车辐形式的砾石，凡四道。在什巴尔库勒大墓周围，发现了六通鹿石。这样规模的大墓，在西北地区是相当罕见的。关于墓主，当地蒙古人传说，是成吉思汗的子孙（多数倾向于说是贵由汗）。但是大多数学者认为，这样的葬式，时代要早得多，应当属于早期铁器时代。很遗憾我们没有能够前往三道海子，原因很简单，三道海子是远在深山中的夏牧场，往返不易，而我们行程已定，还要西行去可可托海。所以，关于张辉提到的那座人工改造的大山，我没有资格也提不出怀疑的理由。关于青河，我印象最深的就是塔克什肯中蒙边境上那些盘旋在空中的鹰，数量之多，会令你联想到北京的乌鸦。当然，布尔根河谷的美丽风景也是令人终身难忘的（成吉思汗也曾在河边饮马吧）。

我们回到成吉思汗陵墓的问题上来。一般说，学者普遍认为，成吉思汗埋葬在外蒙的肯特山麓。我不知道苏联控制外蒙时，是否有过寻找成陵的举动或计划。大规模的寻觅是在苏联解体之后。日本人（据说，江上波夫是总后台）已经耗费了20亿日元，虽然有些成绩，却离目标很远。最近，网上还流传着美国富翁克拉维兹率领一个小组到达外蒙，开始演出另一个印底安纳·琼斯的故事了。（有兴趣的朋友请看—— http://www2.freeshine.com/newspaper/news/115.htm ）

蒙古族的传统，对扰动死者尸骨的事情是有禁忌的。更何况，死者是伟大的铁木真。大概是1992年，我在《光明日报》上读到张承志的文章《关于成吉思汗陵的思考》，以半个蒙古人的心情，否定了寻觅甚至发掘成陵的任何正当性。他提出的问题，也许是今后进一步思考考古学的伦理范畴时不可回避的：“在考古队的铁铲上，究竟有没有一种更高的道德呢？”科学求真的内在力量，在何时，在什么情况下，应当服从人类伦理的约束，这是个令人痛苦的问题。

但是眼前发生的对于成陵的好奇，并不是（或者退一步说主要不是）出于科学求知的动力。所有的报道，都以浪漫的语调说到了成陵的宝藏。成吉思汗在充满财富的中亚的胜利，使他拥有比你想象中还多的财宝，这些财宝，这些伟大的艺术品，是不是都随着他深藏于地下了呢？呵呵，谁会不被神秘的古代财宝所激动呢？要不然，为什么在埋葬成吉思汗以后，要杀死工人，要在墓地上“万马践踏”以掩饰痕迹呢？看起来简直就是一个神话，至少也算是一个童话吧。

中国学者也加入到寻觅成陵的行列中了。张辉和他的同事，会不会动手掘开三道海子的那座山呢？什巴尔库勒大墓，是不是因此而遭受池鱼之殃呢？

成吉思汗是牧人出身，牧人总是甘于那种朴素简单的生活的。对于他，我们了解得还很少。但是我深信，即使我们找到了他的安身之处，即使得到了伴随着他的那些财宝，我们依然不能增加半点关于铁木真的知识，——或者说，我们会因此离开他更远。以如此污浊的心灵，怎么能靠近那伟大的英雄呢？

2000-9-22 11:56: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