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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angf.net/04/003/002.htm

为博法王嘉尚,继续好学深思

墨山王

【说明】此帖乃《逛书市,买闲书》之续篇,闲读傅乐淑《元宫词百章笺注》所思所惑,写出以就教于金轮法王者也。

朱有燉《元宫词百章》之十三:“侍从常向北方游,龙虎台前正麦秋。信是上京无暑气,行装五月载貂裘。”

“麦秋”见于《礼记·月令》,在四月下旬。麦将熟也。此处用指四月底五月初,麦田渐黄,暑气已至,元帝遂循故事,自大都北幸开平。从宫女口中,述元室故事,故有“侍从常向北方游”之句。

傅氏《笺注》,重点在“龙虎台”。谓为元代著名纳钵,九月元帝南归大都,百官例得迎銮于此。《元宫词百章》之四十五,有“纳钵南来十八程”句,盖两都间之黑谷辇路,纳钵凡有十八,曰十八纳钵。傅氏《笺注》引周伯琦语,列举十八纳钵之名为:大口、皇后店、皂角、龙虎台、车坊、沙岭、牛群头、察罕脑儿、郑谷店、明安驿、泥河儿、李陵台、双庙儿、桓州、南坡,凡得十五纳钵,另有三纳钵,疑为瓮山、程子头及颉家营。

案,龙虎台也许不仅是迎銮纳钵,可能还是送銮纳钵,不从驾之大都官员,皆送驾至此。与龙虎台意义相当者,为上都之李陵台。此系直觉,未得史料相佐,尚须法王裁正。

又,大口位置,或在今清河与西三旗之间。《日下旧闻考》卷135“大口村”条:“在(昌平)州东南五十五里。”皇后店、皂角,不知其地所在。龙虎台,今南口东北之平敞处也,地势开阔,背山面水,为元帝北出居庸之最后一宿顿处,亦其南入幽燕之第一纳钵,形胜之地,至今雄拔。其地今为38军坦克6师之训练场,亦偶有直升飞机盘旋其上。予于90年秋,与同学数人走访其地,长茅遍地,银花曜日,诚难忘也。

自健德门向龙虎台,约有百里。元帝一行,人多车杂,当不能快。故百里之间,设纳钵四。核以《元史》卷16世祖纪十三,至元二十八年二月癸未,“大驾幸上都,是日次大口”。当日便至大口,是第一站。卷19成宗纪二元贞二年三月,“丙子,车驾幸上都……甲申,次大口”,盖宣布北游与实际动身之间,尚有迁延,故九日乃至大口。卷33文宗纪二,天历二年五月,“丁丑帝发京师,……戊寅次于大口。”从内苑至大口,中间另有一顿宿处,岂不得名纳钵乎?卷34文宗纪三,至顺元年五月,“戊辰,车驾发大都,次大口,……己巳……次龙虎台……(六月)丙戌,大驾至上都”。全部行程只用了十九天。十八纳钵之设,诚有其实际依据。自大都至龙虎台,中间只宿大口,则另外两个纳钵可以不用矣。北上如此,南下亦如此。卷12世祖纪九,至元十九年八月辛亥,“大驾驻跸龙虎台”,甲寅,“是日还宫”,从龙虎台还宫,用时三天,当属一般情况。

以上引述,说明元帝北游上都,行程每不固定,纳钵之用,亦不能视为当然之一宿也。

2001-04-30.01:36:40

金轮法王

时间:2001-04-30.15:29:14

回墨山王:

按元两都间交通道路及行程,陈高华、陈得芝、叶新民、(台湾)袁冀诸家皆有研究。盖共有四道,除经顺州、檀州、古北口之东道外,其余中、西三道初段皆出大都建德门,循西北而行,经大口、龙虎台诸处出居庸关北口,始分三道,至察罕脑儿复合为一,经李陵台、桓州、南坡诸处而抵上都。皇帝巡幸两都,行期、行程自不完全固定,或虽有纳钵,过而不宿,亦偶有顿于无纳钵处,仅宿车帐中者。而大口、龙虎台、李陵台等处纳钵规模较大,供应较齐备,通常为必宿之处。

傅氏笺注谓龙虎台为“迎峦纳钵”,亦未必尽然。据陈高华等研究,元帝由上都南返,大都诸臣迎驾之所不一,当因工作性质、职位高低等有别。最远者须赴怀来(在西道上,非傅氏笺注所言之黑谷辇路。盖元帝北巡多经黑谷辇路,南返则常由西道,共24处纳钵),其次赴龙虎台,大部分官员则仅至大口迎驾。送驾亦多仅至大口。《析津志辑佚》“属县·昌平县·山川·大口”条云:“大驾时巡,千官导送至此,其迎驾如之。”张翥《张蜕庵诗集》卷1有《大驾时巡千官送至大口》诗。

至于上都方面,迎驾送驾亦不在一地。据周伯琦《扈从集》,上都官员迎驾有远至沙岭者。沙岭在今河北沽源县境,距上都尚有七、八纳钵之远。送驾则多仅至上都南第一纳钵南坡(即“南坡之变”发生地)。杨允孚《滦京杂咏》诗:“南坡暖翠接南屏,云散风轻弄午晴,寄语行人停去马,六龙飞上计归程。”

据诸家研究,元帝北巡走黑谷辇路,少时用19天,多时达25天。南返走西道(又称孛老驿路),亦须22至25天(今日公路即沿元之西道,乘汽车六、七小时可毕其程)。行程较迟缓之故,除墨山王所言“人多车杂”外,元帝乘象辇而行,以四象舁一辇,取其豪华平稳,则自非纵马疾驰之比。其人如有“好学深思”如墨山王者,途中必可读书数十卷矣。

又,关于黑谷辇路18纳钵之名称、处所,陈高华、史卫民《元上都》一书亦有考证,其材料与傅氏笺注同取于周伯琦《扈从诗前序》,而结论则有异,盖对相同史料读解不同也。敝意颇以为陈、史之说或较近事实。

墨山王

时间:2001-05-01.11:25:10

金轮法王,名不虚传。番僧中武功第一,打遍蒙藏无敌手。:))

陈高华、史卫民《元上都》我有,未曾翻看参考,故有以上之湖盐。今得法王指点,匆匆翻阅。其中有两点受益。一者关于象辇,二者关于小关。象辇法王已曾提及,小关则纯属个人关怀矣。盖本王虽居北京日久,对于左近地名,懵然不知其源流。去岁搬家,靠近元之建德门,小区有一副食商场,号曰“小关”。随后与贩子至其父母所居附近会见网友江湖过客与亮眼睛夫妇,在奥体中心以东之斜街,其地亦曰小关。当时实不能解,以为小关之地名涵盖东西空间甚宽大。读《元上都》,知大都北门二,其安贞门在今安定门小关,其建德门在今德胜门小关。遂知元之北门,入明乃分别为北京二北门之小关,故有二小关之名。尝疑大都城垣,在明清如何使用,由小关之名,知未加废弃,乃视为外垣,要紧处设关屯兵。

纳钵问题,看来实无可发之覆。然其具体位置,亦有待一一落实。塞外不论,第一纳钵大口,且未知所在,实元史界之问题矣。法王以为如何?

金轮法王

时间:2001-05-02.01:36:18

关于大口纳钵的位置,元人曾有两处记载。周伯琦《扈从诗·大口》题注:“其地有三大垤,土人谓之三疙瘩,距都北门二十里。”诗略云:“三垤何崇崇,遥直都门北。……文武迨耄倪,抃舞拜路侧。万羊肉如林,万甕酒如泽。国家富四海,于以著功德。”熊梦祥《析津志·属县·大兴县·古迹》:“大口店在京城西北四十里,旧有城,今为店。西有高丘鼎峙,曰三疙瘩。车驾春秋往还,百官迎送于此。”二人所言明显为一地,而距大都里数有异。按似当以周说为是。《元一统志》谓昌平县距大都城七十里,《日下旧闻考》引《昌平州志》称州东南五十五里有大口村。清昌平州与元昌平县位置基本重叠,如此则20+55,与70之数接近。熊氏所言,或是指距大都皇城四十里,非距外城四十里也。如此则自今北土城西路健德门桥北行10公里,见有三大土丘,即是元大口纳钵之所在矣。只是朝代鼎革,星移物换,三大土丘恐早已夷为平地。颇疑其地在今小营一带,因小营附近有“西小口路”,或与昔日大口有些关系。

大口地名在明朝已少有人提及。明成祖时金幼孜两次随驾远征漠北,作《北征录》、《后北征录》,所述行程皆为出京一日至清河,二日至沙河,三日至龙虎台。清河当与大口接近。然《日下旧闻考》记清朝尚有大口村,则大口与清河自非一地矣。

墨山王

时间:2001-05-02.11:40:59

看来法王的龙象般若功快练到第十层了,珠穆朗玛,厉害厉害。

换一个问题请教。

《元宫词百章》之九十一:“凶吉占年北俗淳,旋烧羊胛问祆神。自从受得金刚戒,摩顶燃香问世尊。”

这里揭示有元百年间宗教习尚的变迁,虽出之以宫人言语,关节处实堪留意。试一分析,伏仰法王裁正。

傅乐淑《笺注》云,炙羊胛骨(又名琵琶骨、扇骨)卜问吉凶,乃蒙古本俗,所谓萨满教(傅书作珊蛮教)也。此结论大大可疑,自《史记·匈奴列传》以来,未闻北族有此占卜习俗。傅氏引《辽史·西夏传》谓西夏占卜之法有“炙勃焦,以艾灼脾骨也”。虽傅氏谓此法乃“西北诸民族所共有”,然未再举它例。本王忖度,疑蒙古本无此俗,有之,自灭西夏始。而西夏此法,或系羌俗,实与北族无涉。法王熟知蒙古史事,以为然否?

蒙古野蛮之族而勃兴于东亚,其民族聚合力、同化力,与文化之开放政策,为古来第一。盖文化原始,故以各种宗教为最对口味。拓跋鲜卑初入代北,最重之华夏人才,无不以谶纬天文之术见长,其理一也。西夏之占卜,与夫西夏之佛教,乃得同为蒙古所接纳。因而,喇嘛教、道教、伊斯兰教、也里可温教乃至祆教,俱以其高超玄妙之义理、复杂神秘之仪轨,得为蒙古人所接受。看似宽容,实则并无判断是非之愿望,亦无穷究是非之心智。百年而下,各教陵替,喇嘛教独占鳌头,盖是非究竟之念,与夫文化社会之进步,俱进新高矣。喇嘛教之垄断地位,恰足证明蒙古人文化进步之事实。

准此,烧羊胛以问吉凶,最终被佛像前之礼拜所替代,旋烧羊胛骨所用之烟火,遂变成世尊座下袅袅之香氛矣。

尤可注意者,朱有燉视烧骨占卜为“问祆神”,可知元末明初之人,对祆教已不甚了然,记忆中残存者,仅仅是祆教与火的联系。

金轮法王

时间:2001-05-02.18:06:51

史迁《太史公自序》有云:“三王不同龟,四夷各异卜,然各以决吉凶。”《龟策列传》序:“蛮夷氐羌虽无君臣之序,亦有决疑之卜,或以金石,或以草木,国不同俗。然皆可以战伐攻击,推兵求胜,各信其神,以知来事。”各民族巫术活动通常都包含占卜,惟卜法有异耳。史书于匈奴、突厥诸民族未言其占卜之事,然不可谓其无占卜。至于其用何术占卜,是否有骨卜之法,史既未载,尚不能详。契丹似已有骨卜。《辽史·方技传》记载数名占卜高手事迹(其中包括契丹人),虽未明言骨卜,然厉鹗《辽史拾遗》引武珪《燕北杂记》,称契丹“行军不择日,用艾和马粪于白羊琵琶骨下炙之,炙破便出行,炙不破便不出。”则骨卜很可能是其占卜之一术。西夏骨卜盛行,居其占卜四术之首,沈括《梦溪笔谈》及辽、宋二史西夏传均载其事。

墨山王谓蒙古骨卜之法系学于西夏,恐未必尽然。傅氏此诗笺注首引赵珙《蒙鞑备录》:“凡占卜吉凶进退杀伐,每用羊骨扇,以铁椎火椎之,看其兆坼以决大事,类龟卜也。”按赵珙于1220至21年出使河北蒙古军木华黎营帐,此印象当得之于木华黎军前。其时蒙古尚未灭西夏,木华黎营帐距西夏亦颇远。如谓蒙古于此前攻西夏时学得骨卜之法,全国全军普遍推广,似有未惬。不若谓蒙古社会原有骨卜之俗,较为合理。盖有关蒙古骨卜的多条记载均未言及与西夏有关,不可因西夏骨卜盛行,即谓此术必得于西夏。

骨卜之法于北方阿尔泰语系诸民族中虽未见普遍记载,然亦时或有之。据当代民族学调查结果,东北鄂伦春人即以兽骨占卜。“用火灼狍子的‘哈拉巴’(肩胛骨),看骨上的裂纹来预测凶吉。在问卜时,是边灼骨,边祈祷。如家人外出久久未归,卜问外出者何时归来。如果经灼过的‘哈拉巴’骨上的裂纹短,则预兆外出者快回来了;如果裂纹长,认为马上回不来;如果长裂纹中夹有横断纹,认为外出者可能在途中发生了意外事故。”(转引自赵复兴《鄂伦春族游猎文化》,内蒙古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230页)。又民族出版社出版“民族知识丛书》中《哈萨克族》一册,称其族的“巴克斯”(哈萨克语“萨满”)“用羊拐骨占卜,用四十一粒羊粪算命”(105页),当亦属骨卜。

《元宫词》:“自从受得金刚戒,摩顶燃香问世尊。”此描述在元朝仅适用于一部分上层贵族,若下层牧民百姓,恐怕仍然是“旋烧羊胛问祆神”(如墨山王所言,“问祆神”一语不确),盖喇嘛教尚未普遍传播于蒙古社会也。明人萧大亨《北虏风俗》(又名《夷俗记》)“禁忌”条:“俗有卜筮,不与我同,有持羊膊骨火灼之,以验吉凶者。”岷峨山人《译语》:“胡俗畏鬼神,信占卜。……占卜休咎必请巫至其家,或降神,或灼羊骨。”俺答汗是推动喇嘛教(黄教)在蒙古传播的关键人物,然其本人亦“好日者卜筮术”(《万历武功录·俺答列传》)。嘉靖二十年七月俺答因“卜之神官,谓入贡吉”,遂遣使至明求贡(《明世宗实录》),或许即是用骨卜之法。周良霄先生注《卢布卢克东游记》引清人阮葵生《蒙古吉林风土记》云:“骨占,炙羊肩骨,视其兆以占吉凶,犹古龟卜。”如此则直到清代喇嘛教大盛,骨卜之俗在蒙古社会仍有存留。

先秦龟卜、骨卜材料甚多,以与周边诸民族骨卜之俗比较,是一饶有趣味的问题。估计莫问出处先生在这方面必有高见。

墨山王

时间:2001-05-05.02:32:06

这几天忙于翻译一篇关于拉梢寺的论文,没能在往复认真回帖。今夜睡得晚,索性看看大家的新言论吧。法王去夜郎国巡视了,我也不急于请益。只是对这个问题很有兴趣。如果法王论证得没错,则炙骨行卜的传统,可能就是东亚世界许多民族所共有的了,甚至连三代的卜骨,都可以扯上关系。契丹、蒙古乃东胡,如果东胡有此传统,则乌桓、鲜卑不应例外。史不言突厥系(含匈奴)诸部族有此卜法,或未必是遗漏。党项虽是西羌之裔,然此时羌族早经鲜卑风习传染,其卜法得自鲜卑也未可知。又商族来自东方,与东胡当是近亲,其骨卜之法或与东胡同源。然华夏经两周之改造,渐弃其术,代之以周族之草筮矣。此间消息,尚有待莫问出处点拨。

赵楚

信箱 时间:2001-05-05.18:25:39

老冷:

逛国史探微回来,看了你那几篇旅行随笔,挺好的。

大慈善家

信箱 时间:2001-05-06.23:17:15

关于中土何时有苹果的讨论,是“往复”最精彩的内容。只是这种文化精华几被其他东西所淹没。昨日听老冷介绍,今天寻得拜读。老夫深自佩服墨山王和金轮法王等的“好学深思”。只是不大同意轻易以“二王”之说“定谳”、“定案”。在尚不完全明了“柰”和“频婆”确是何物的情况下,“暂存疑于此”的态度可能是对的。“柰”早见于《上林赋》、《蜀都赋》等,考定“柰”所实指,也是治秦汉史者的责任。

将无同

时间:2001-05-06.23:33:45

欢迎治秦汉史的大慈善家继续发言。你是新来的,说得对不对,我们都会给你鼓掌的。努力吧。40年代的小鬼。

大慈善家

信箱 时间:2001-05-07.00:19:30

感谢将老弟的鼓励。

墨山王

时间:2001-05-07.00:28:31

关于柰,我们早就说过,大约是武帝开西域之后传入的,其物应当是今之花红或曰沙果。柰李之别,最重要的是核,多籽者属柰,独籽者为李杏之属。多籽者为传入品种,独籽者产自中土。是否中土所固有,就看在中土是否有其未经驯化的野生品种。(劳费尔讨论了桃杏的西传问题。)大慈善家这种谨慎的态度是好的,但是不能仅仅摆个态度出来,还得谈点新东西,如果没有新材料、新思想,那么,你的发言只能被视为无效抢答,要扣除若干分。

莫问出处

时间:2001-05-12.00:25:15

先秦骨卜材料太多,等有空抄来。

墨山王

时间:2001-05-12.17:45:52

等莫问出处,等的花儿都谢了。得,我先请教别的问题吧。

《元宫词百章》之二十:“蜜渍金桃始献新,禁城三伏绝嚣尘。炎蒸微至清凉殿,玉杵敲冰赐近臣。”

傅氏《笺注》只议赐冰,没有解释“金桃”为何物。通常桃熟则红,不以黄色为美,故此处“金桃”必别有所指。

中国史籍中的“金桃”,首见唐代粟特之康国,即谢弗所谓“撒马尔罕的金桃(The Golden Peaches of Samarkand)”是也。《旧唐书》卷198西戎诸国康国传,贞观十一年,“又献金桃、银桃,诏令植之于苑囿。”《封氏闻见记》卷7、《唐会要》卷200都曾提到。这种水果,“大如鹅卵,其色如金”。谢弗说:“当时进贡的这些水果是专门供唐朝的皇室成员享用的,其中有些树种还被那些长途跋涉、穿越西域戈壁沙漠的使臣商队带入唐朝境内,并且移植进了长安的宫廷果园。但是金桃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水果,这种水果的滋味又到底如何,我们现在已经无从推测了。”(谢弗《唐代的外来文明》,吴玉贵译,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5年,2页。)劳费尔《中国伊朗编》有“金桃”条(林筠因译,商务印书馆,1964年,204页),也说:“在本草文献里没有提这种果实,我们不知道是哪种果实,也许它是一种特别品种的桃子。”

桃起源于中国西部,汉代以后,经西域传入欧洲。康国进贡的金桃,应该是中国桃的变种或新育种,转过来让中国人啧啧称奇了。问题是,这个品种,既经唐太宗诏令栽植,分别在撒马尔罕地区和唐土的命运如何?唐人似乎对金桃并不陌生,杜诗有“鹦鹉啄金桃”之句。可是五代以后寂无所闻。如果中土栽植成功,当为习见之物,宋人编纂唐史时,不应视为奇珍。很可能,唐人的栽植是失败了的。而中唐以后,河西颠覆,丝路为吐蕃把持,中亚的金桃不复能够到达唐廷矣。故晚唐五代以下,人们无法再睹金桃。然而,河西与中亚的联系并未终止,双方人员物资的交流还可维持。如果撒马尔罕地区金桃品种未曾退化,则河西地区移植金桃应该是可以的。

蒙元的“金桃”是从哪里来的?我推测,自铁木真西征中亚,摧毁了中亚已有的文化和政治秩序,金桃亦随而东来。后来,撒马尔罕地区原有的这一品种,可能早已退化了。

东移的金桃,虽未必自元代始种植于今新疆、甘肃,要之,元代混一域内,是一个重要的刺激和外部条件。

现代植物志,桃属品种有“黄肉桃品种群”,主要分布于西北、西南,其重要分支有所谓“大宛桃”(即新疆桃),果实圆形或长园形,皮肉均呈金黄色,与唐人描述的金桃很相似。这种桃的特点是肉紧密,适宜加工,也适宜搬运。这和粟特人万里进贡所需要的条件或许也是匹配的。元代“献新”,同样需要这个条件。

需要金轮法王赐教的问题是:

  1. 上都“献新”的水果,一般都从哪些地方来?宁夏平原(原西夏沃壤)乃至河西走廊(亦西夏旧境),是否承担一定责任?如果是这样,可否把西夏在这一问题中的特殊价值作一考察?金桃如是,平波亦如是。然而,燕山以北的兴和境内,也值得特别关注,其地有所谓“桃山”。

  2. 金桃品种发生了怎样的变化,在辽夏金时代,是否有相关之材料?

金轮法王

时间:2001-05-13.10:10:09

又是水果。金桃于唐初自西域传入中土,种植于皇家苑囿,然如墨山王所言,一般人对并不陌生,说明民间已渐有栽植。至于五代以后,金桃虽非“习见之物”,但也不是“寂无所闻”。元王祯《农书》百谷谱集之六“桃”条引宋人寇宗奭《本草衍义》云:“桃品亦多。……太原有金桃,色深黄。西京有昆仑桃,肉深紫红色。此二种尤甘。”清《广群芳谱》卷54《果谱·桃》引杨万里《尝桃》诗曰:“金桃两飣照银杯,一是栽花一买来,香味比尝无两样,人情毕竟爱亲栽。”据此,则金桃在两宋仍有栽培,元之金桃,未必非来自西域不可,或即系内地(如太原)出产,亦未可知。唯元时北京地区似尚不出其物。元末熊梦祥《析津志》载京畿物产,记桃名八种,并无金桃。康熙《房山县志》称“桃有黄、白、青、红数色,种类甚多”,同期《平谷县志》、《宛平县志》皆提到金桃品种。如此则最迟到清初,金桃已植于京畿矣。

关于其具体品种变化情况,诸书未载,一时尚不能详。明《群芳谱·果谱》载有金桃品种,略述其特征为“色黄如金,肉粘核,多蛀,熟迟。用柿接者味甘,色黄”。惜唐宋时期缺乏对金桃种类特征的描述,无从比较。疑亦相去不远也。

墨山王

时间:2001-05-13.14:58:20

唐以后金桃在中土的栽植,恐怕还要从粟特人身上找依据。比如,法王所举宋人寇宗奭《本草衍义》“太原有金桃,色深黄”云云,当由于太原乃粟特人聚居地。可参看荣新江《隋及唐初并州的萨保府与粟特聚落》(《文物》2001年第4期)。金桃在新疆、河西等地的栽植,都和粟特人有关。这一探索,可与祆教流布比照进行。

金轮法王

时间:2001-05-13.20:32:47

关于金桃,还有两方面的材料可以补充。并以攻为守,返求教于墨山王。

①唐人记载谓日本亦有金桃。《述异记》(旧题梁任昉撰,实则如四库提要考证,实唐人伪托之作)卷上:“日本国有金桃,其实重一斤。”晚唐颜萱《送圆载上人》诗(见《全唐诗》第十函第一册):“师来一世恣经行,却泛沧波问去程。心静已能防渴鹿,鼙喧时为骇长鲸。禅林几结金桃重(原注:日本金桃一实重一斤),梵室重修铁瓦轻。料得还乡无别利,只应先见日华生。”未知日本产金桃之说属实乎?与西域金桃有无关系?

②明清记载谓金桃系柿、桃两种水果嫁接而成。原题郭橐驼、实明初人俞宗本撰《种树书》(《说郛》本)果门:“柿树接桃枝则为金桃。”邝璠《便民图纂》卷五树艺类柿条:“接桃枝则成金桃。”前帖引《群芳谱》亦称金桃“用柿接者味甘色黄”。《农政全书》、《授时通考》皆取其说。未知唐朝西域金桃亦为柿、桃嫁接者乎?

大雨

时间:2001-05-13.21:50:45

子午谷北口发现蜀军:)

想象力是前提,但宫词片语求史诗效果,壮哉亦险哉!

墨山王

时间:2001-05-13.23:54:28

简单作两点回答:①日本桃种得自中国,时间应不迟于三国。唐代长安既重金桃,在唐之日本僧、学各色人等,必尽力罗致以归,故日本有金桃,实无足怪。然重大一斤,当属夸言,冀以自重者也。《邺中记》谓石虎时苑中有勾鼻桃,重二斤,亦属此类。法王所引《述异记》之语,更不堪征信矣。②

嫁接之术,源起似在西方,中国施其术于果木,当从北朝始,《齐民要术》述其事数条。现在无法知道,中国的嫁接技术是否外来。如果是外来,则最初的嫁接术与施用对象都应是学自西胡,尤其是粟特人。然而,唐以前未见有施用其术于桃树之例,桃树栽培,依赖种实。宋以后,始闻以柿为砧木嫁接而得新种。如此,可否大胆假设,中亚之新品种桃,乃由于嫁接。

墨山王

时间:2001-05-16.10:02:38

昨夜见到一条材料,不得不补充于此。前苏联考古在中亚发现8世纪汉文文书,有关于“桃树”的文字。这个遗址一般定性为阿兰遗址,在北高加索西部的卡拉恰尤博·丘尔克兹斯自治州库班河上源,即莫谢瓦亚·巴尓卡墓葬群。1973-1974年正式发掘,文物收藏于列宁格勒(今圣彼得堡)艾尔米塔什博物馆(Armitage),

出土大量丝绢(其构成分别是粟特丝、中国丝、拜占廷丝、波斯丝等等),有著名的“唐人骑马图”绢画,并有零散的汉文文书断片,其中有一片,文字是“桃树或复作”。吉光片羽,难有清晰认识,但是,中国人(也许是商人)活动于阿兰地区,并且他们的活动与桃树有关,是可以肯定的。至于他们是向中亚引种桃树,还是打算移植中亚桃树到中土,就不能明确了。一般说,后者可能性更大。可是中国本是桃的故乡,品种之富举世无匹,何以还要从中亚辛苦移植呢?自然是因为某种中土所无的珍奇品种了。中亚桃之可珍者,史籍唯见金桃银桃。银桃一般认为就是后代改良了的油桃。金桃属于黄肉类品种。此外,以金、银冠名桃实,既由于颜色,复由于金银之可珍。中土本不重金银,重金银的观念来自西方和北方民族(游牧民族重金银的观念可能也是从西方来)。我前面说金桃东来,必由于粟特人东移,现在看,也还有中国人主动西去迎取的。联想到嫁接技术可能也是由如此辗转从中亚东传,则我华夏之受惠西域者,岂可胜言哉。

金轮法王

时间:2001-05-16.11:18:23

中国古代的果树嫁接技术,首载于《齐民要术》,较之西方为晚。不过据老一代农学史专家辛树帜先生所言,中国古代果树嫁接技术可能在秦汉之际已有应用,且首先是在梨树上取得,梨就是《诗经》中的“檖”与棠或杜嫁接出来的品种。还有人认为《周礼·考工记》、《晏子春秋》等书所称“橘逾淮而北为枳”说的或许也是嫁接。当然上述云云都尚未成为定论。即使早在秦汉,也不能排除其技术来自西域的可能。只是墨山王有西域崇拜倾向,凡事多归于“取西经”,恐为好学深思之蔽。

又,建议墨山王于你们小区楼下(或在北大亦可)摆一水果摊,除销售外,兼宣传介绍各种水果源流,生意必然火爆。

墨山王

时间:2001-05-16.16:29:43

学者知事物之然,更当知其所以然,知一时之状貌,更当知其源流委曲。臻于此境者,以本王所见,罕得其人,而法王实后进之英也。颇忆当年与法王联袂西征,陷沙漠而裹被读书,当巨寇乃诗酒从容,山羊相伴兮观落日,狂风吹石兮渡黄河,西上贺兰兮长城如带,边城何处兮饱食驼峰。逝者如斯,虽王亦老。老而何为?摆水果摊。以本王之尊贵,以法王之博学,此摊当名:二王纳钵。

隔水观音

时间:2001-05-16.17:03:27

心驰神往,他日必效之。

墨山王

时间:2001-05-17.00:05:50

好了,水果先收起来,说别的。

《元宫词百章》之九:“胭粉钱关岁岁新,例教出门探诸亲。归来父母曾相嘱,侍奉尤当效力频。”傅氏《笺注》只有一句:“此诗当指元宫女言,可外出探亲,幸也。”其实,外出探亲,也不是什么特别的“幸”,根据诗句“例教出门探诸亲”,宫女定期出宫探亲,乃是“例”。

第一句“胭粉钱关岁岁新”,可以讨论一下。胭粉当然就是胭脂之属,宫女用物。元代设有“管领大都等路打捕鹰房、胭粉人户总管府”,便是供应胭粉的机构。“岁岁新”是指年年发放,譬如金轮法王之月月得领高薪也。以上容易理解,毋庸饶舌。唯“钱关”需要讨论。愚意以为,钱关乃是指宝钞,纸币也。宋之关子,初只相当今之汇票,至贾似道乃几以关子代会子而为纸币,当时有银关之说。关子在南宋初,全称为“见钱关子”。宋亡,其制遂废。元代亦行钞制,名异实同。当时之人,或以宋时名称代指宝钞。颇疑“钱关”乃宫女之薪俸,其名称即源自宋之关子。然此诗所指,当是顺帝新发行者,其历史地位约当于民国之金园券也。

墨山王

时间:2001-05-17.15:22:49

中午在学校,听人说,有个叫大雨什么的家伙,得意洋洋地私下对人说,墨山王他们的讨论,让我找到他们的硬伤了!

怪不得不怎么见此人说话,原来是忙着检查自己要说的话是否存在硬伤,估计硬伤不少,就不大说话了。其实讨论问题嘛,软伤硬伤都不妨的,指出别人的硬伤,就是贡献嘛,何苦只猫在肚子里得意呢?所谓“衣锦夜行,谁知之者”,此之谓也。

金轮法王

时间:2001-05-17.22:49:37

墨山王解“钱关”,谓以南宋旧名指代元之纸币(宝钞),甚是。盖元朝除个别时期外均不行铜钱,而以纸币为主币,通行全国,此为中国古代历朝所仅见。百官薪俸钞、米兼支,宫女的探亲津贴以宝钞支付,亦为当然之事。如发放“胭粉米”,背上百斤大米回家,恐太累也。古代纸币极易磨损,每年须印发大量新钞,回收废钞(时称昏钞),加上元廷每以增发纸币满足财政支出需求,故发到宫女手中的钞必然是“岁岁新”。如所发为铜钱,亦未必能保证悉数为新钱也。不过元末顺帝变更钞法,滥发无本新钞,“每日印造不可胜计,舟车装运,轴轳相接”,以致“散满人间者无处无之”,“人视之若弊楮”(元史食货志)。若领到此等津贴,亦未可谓为幸也。

大雨

时间:2001-05-17.23:27:44

墨山那地面,本难见大雨。

嗯。还真忘了说没说过了。

园当作圆。

“夜行”之忧不妥。不妥啊。项大哥挨骂的话,墨王带头上怎地?想是一时只惦记和法王比卢布去了。我尚且不能赞同。

忙!!!

藏边第六丑

时间:2001-05-18.00:32:44

法王武功果然厉害,第六丑钦佩不已。虽非法王—达尔巴—藏边五丑一系,在这里也不揣冒昧,祈请法王指教一二:-)

众所周知,1348年前后欧洲曾发生大规模的黑死病,其经济、社会、政治影响难以估量,不过对于黑死病的来源长期以来却难以说清。有一说即认为黑死病最先是从中国传到西欧的。汤普逊在《中世纪晚期欧洲社会经济史》中很自信地说:“我有一部分精确的材料可作为研究这类疾病根源的比较可靠的线索。”他认为:“这种瘟疫沿着商路从中国传入西方……传染病菌有可能在包装丝绸的包捆中被从东方带到西方。”他说当时整个亚洲都肆虐着这种瘟疫,从印度、中亚乃至整个西亚包括小亚细亚、叙利亚乃至埃及。不知当时蒙古帝国中有没有对有关如此大规模瘟疫的记载?在该书中,汤普逊还提到位于咱安徽境内的赤镇,说那里先是水灾,后是瘟疫,死亡达500万人,这个数字是否有点不可信?此外,不知元代时候人们是否业已了解鼠疫?

金轮法王

时间:2001-05-18.10:42:33

藏兄(阁下既然不属达尔巴——藏边五丑系列,只好称为藏兄了)提的问题很重要,老衲以前未曾注意。汤普逊书将当时中国发生瘟疫的时间定在1334年稍后,汉译者引元史本纪元统二年(1334)三月“杭州、镇江、嘉兴、常州、松江、江阴水旱疾疫”记载以证之,终稍觉牵强。元末较大规模的一次疾疫发生于顺帝至正四年(1344)到五年。《元史·五行志》:“至正四年,福州、邵武、延平、汀州四郡,夏秋大疫。五年春夏,济南大疫。”余阙《青阳集》卷八《书合鲁易之作颍川老翁歌后》:“至正四年河南北大饥,明年又疫,民之死者半”。居住在濠州(今安徽凤阳)钟离太平乡的明太祖朱元璋一家九口,在至正四年四月初六至二十二日的半个月内,接连病死四人(其父母、长兄及一侄),可见此次疫病之烈。1344~45年爆发于中国,47~48年传播到欧洲,时间上好像来得及,但仍不能确切证明两者必有联系。汤普逊自称“有一部分精确的材料”为根据,未知究竟何所知。综合中国文献对此次疾疫的记载,似乎还是远不如汤普逊笔下的黑死病可怕。这可能是因为此次疾疫继水旱蝗灾之后出现,时人每每混合言之,无形中低估了疫病本身的破坏程度。尽管如此,汤普逊称中国“赤镇”(此地名我还未查到)有500万人死亡,仍然过于夸张,不可尽信。

藏兄又问及“元代时候人们是否业已了解鼠疫”,这也是一个关键问题。答曰:不了解。正因其不了解,故于疾疫记载往往未得其实,与水旱蝗灾笼统言之,非如西方史家对疫病有较准确之描述也。盖中医自《内经》概言“凡热病皆伤寒之类”起,历代医家多将其与伤寒混为一谈,以医伤寒之法治疫病,往往如同抱薪救火,使患者或不死于病,乃死于医。国人对疫病真有了解者首推明末人吴有性(1587~1657)。吴氏著《温疫(即瘟疫)论》二卷,曰“夫温疫之为病,非风非寒,非暑非湿,乃天地间别有一种异气所感”。又称为“戾气”,谓“此气之来,无老少强弱,触之者即病,邪自口鼻而入”。其具体论述,已接近近代医学对病原微生物的概括,且对病原体特异性、种属感受性、种属免疫性、传染病流行散发特征等问题皆有阐述。虽保守者斥之为“卤莽灭裂”,“诽议先贤,流毒后世”(曹禾《医学读书志》),然中医界仍在一定程度上受其影响,清朝遂出现叶桂、薛雪等人为代表的“温病学派”。对疫病中的一些具体病症,亦渐有专著论述。王孟英有《随息居重订霍乱论》,郑肖岩有《鼠疫约编》,余德壎有《鼠疫抉微》。

突然想起来我有一盘朱丽叶特·比诺什主演的法国影片《屋顶上的骑兵》,扣在莫问出处之手。该片即以黑死病为背景,只是忘了是否十四世纪那一次。藏兄闲时可拿去一看。

Hans

时间:2001-05-18.12:40:49

" The horseman on the roof " 片名此地譯為

" 愛在天地蒼茫時 " 背景絕非十四世纪黑死病那一次. 男主角安哲羅是一個在奧匈帝國鐵蹄下的意大利遺族. 背負著沉重而密切復國之心, 令他們差點兒未能走在一起!

藏边第六丑

时间:2001-05-18.16:07:25

谢谢法王赐教。无论如何,法王乃前辈高人,以兄相称,端的是折杀在下。

在整个的中古晚期乃至近代早期,瘟疫一直是决定西方人口升降的决定性因素。因此,在70年代之前,关于死亡率决定人口之说一直占据着主流的解释地位。当时曾收集过三两本专门描述西方瘟疫史的研究著作书目以及4、5篇有关论文,可惜国内遍寻不着,只能从其它相关书籍中窥得一斑,大体明了其发生的时间频率、地域范围及对人口所带来的影响,至于西方人对这种疾病的认识过程和看法,乃至疾病发生的机制,则不甚了了。看到法王前辈如此周详的介绍,空自嫉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