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ttp://wangf.net/04/003/001.htm
逛书市,买闲书
墨山王
今天书市开张,上午10点我就进了劳动人民文化宫。在北京这么多年,这种赶集似的书市,我只去过琉璃厂一次。昨夜贩子提到今天的书市,我照旧很消极,没打算来的。今晨,耐不住阳光的怂恿,禁不得春风的引诱,匆匆出门,直扑太庙。
总的说,还是失望的。没有什么难得罕见的书,也未必都很便宜。在中国书店的一个摊位买了几本,又到书目文献出版社的摊位买了几本。下面列个书目吧。
1.《六朝艺术》,江苏美术出版社,1996 此书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画册图片,介绍六朝古迹及传世及出土文物,有些是南京特有,他处所无,故颇可一存。另一部分是长卷四种,包括(传为)顾恺之所绘《洛神赋图》一、《洛神赋图》二、《列女仁智图》和萧绎的《职贡图》。我过去没有这些东西。原价不详,现价240元。
2.《尹湾汉墓简牍》,文物出版社,1997 我一直没有买这书,原因是,嫌装订不好,拆封之后,硬壳会变形,而且,书价偏高,期待着会有人送我一本。等了这些年,到了用此书的时候了,不得已,今天买了一册。原价320元,现价200元。
3.《燕都丛考》,陈宗藩著,北京古籍出版社,1991半价
4.《东北史地考略》(续集),李健才著,吉林文史出版社,1995半价 买这个论文集,是因为其中有一篇讨论汉代辽东、乐浪二郡地理问题的文章,或会有用。
5.《陈中凡年谱》,姚柯夫编著,书目文献出版社,19891元
6.《蠡测汇钞·问俗录》,清人邓传安·陈盛韶著,书目文献出版社,19831元 了解台湾史地,此书小有用场。他日台海失火,我将用心读读,以寄关怀焉。
7.《元宫词百章笺注》,傅乐淑著,书目文献出版社,19951元 此书看似文学类小册子,而大有裨于读史。傅乐淑精于元史,注释详于文物典故。从书市出来,在一个小吃部喝水歇脚,读了四篇,大感兴趣,决定置于厕读书架,断续读完。
相信贩子、猴子、杠头之流,比我眼力尖锐,会买到好书。抛砖引玉,报告如上。
2001-04-13.18:32:13
隔水观音
时间:2001-04-13.21:01:19
为什么墨山王可以感受着和暖的阳光美丽的春色去逛书市而我只能在这里勒紧了裤带为了杨伯峻的《春秋左传注》?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啊!
将无同
时间:2001-04-13.21:45:05
小观音,杨先生的书好极了,可要好好读才是啊。我听过他的课。他瘦瘦的,个子矮矮的。我总觉得孔子可能就是这个样子。
小简
信箱时间:2001-04-13.22:12:27
此书看似文学类小册子,而大有裨于读史。读了四篇,大感兴趣,决定置于厕读书架,断续读完。
“然‘得好。可见多么讲究功用。为读史而读史,生命中很多真和美就在马桶中流走了。
隔水观音
时间:2001-04-13.23:01:38
回将无同
真的?老天太不公平了!我曾于图书馆将那套书啃完,觉得实在是很好,于是便决定要买的。他的大名我如雷贯耳,但总觉得一个叫伯峻的人应该不矮,难道杨树达先生也未必像棵老树?
以前认为孟子是这个样子,吾善养吾浩然之气的。没想到竟被您比成孔子。
大同
时间:2001-04-15.11:10:25
回观音:孟子什么样,因善养气而养成了大树?
请教小简:
你说的“文学类的小册子”,是指哪本书?
墨山王
时间:2001-04-15.17:55:20
大同:那句话是我说的。指《元宫词百章笺注》,傅乐淑著,书目文献出版社,1995年。我这两天已经读了三分之一,有些意见,回头挑几条来说说,也向大家请教。
墨山王
时间:2001-04-15.21:27:23
傅乐淑,聊城人,可能是傅乐焕先生的弟弟吧。据《后序》,此书是他在西南联大的北大文科研究所提交的硕士论文《元代斡耳朶生活考》的附录部分。我们知道傅乐焕先生1936年毕业于北大历史系之后,就在史语所研究辽、金、元史,42年发表《辽代四时捺钵考》,为时所重,1947年到伦敦大学,完成《捺钵与斡鲁朶》一书。傅乐淑研究元史的兴趣,似乎深受这位贤昆仲的影响,大概两人时有交流吧。
据《前序》,此稿完成于1946年秋。那时北大已经复员,但写作应当是在昆明。《后序》说他的硕士论文一共誊写了三份,全部交给北大考试委员会了,自己没有留底。他说:“考试及格后,我便匆匆出国了。四十年后重回母校,希望能找到我的论文,准备整理一下,予以发表。不幸我因流落异国,功不成,名不就,万分潦倒,学业荒疏久矣,岩穴寒士之旧业,不为母校重视,竟将当日所呈之三份论文皆当作废纸弃之久矣。我回北大三次,交涉良久,始终未能找到自己的心血,言之心痛!”
论文虽然没有了,但这份附录,当时却曾部分地连载于《经世日报》的《禹贡》周刊,而且论文上交时,这份附录却删节了未曾上交,得以保存,“留此以纪念抗日时期断齑画粥时代的一点读书的成绩”。
以上因缘,使此书散发一种沧桑感。不知道傅乐淑八十年代中期来北大寻觅旧稿,遇到了谁的阻拦,得到过谁的帮助。可能已故的邓广铭先生,曾经接待过他。我这样想,是因为邓先生视傅乐焕先生为友,且都是山东同乡。详情已不能考矣。只是傅乐淑先生的论文,是否真的被弃置了?还是因为一时找不到而想出的托词?如果论文还在,终有一天,会再现于北大后辈的眼前。
关于作者傅乐淑,先说这些。
墨山王
时间:2001-04-19.09:50:18
傅乐淑笺注《元宫词百章》,详于前而略于后,详制度而略风俗,详于史而略于文。有些写上“此诗无何可注处”,有些干脆就空白了。其实那些他不加笺注的地方,也颇有值得发挥的东西。比如第八十四首:
春情只在两眉尖
懒向妆台对粉奁
怕见双双莺燕语
杨花满院不钩簾
这首诗是以那个老宫女作为描写对象呢,还是朱有燉别有寄托?且不管。最后一句“杨花满院不钩簾”,很有意思,写出了杨絮的负面作用——害得宫里都不敢把簾子钩起来了,只好任它垂着,阻挡杨花入室。我小时候读诗词,见到柳絮杨花一类的词,都只觉得和浪漫相连,到北京以后,每到四月初,才体会这杨絮的厉害。昨天我开窗户,一团杨絮如鸟般冲了进来,登堂入室,钻进被窝。这种感觉,古人似乎一般不写的。庾信《春赋》:“新年鸟声千种啭,二月杨花满路飞。”那时他还在建康做东宫学士呢,江南春早,二月杨花就满路飞了,比北京早了近一个月。满路飞的杨花,如何影响了日常的生活呢?今天骑车的人,就恨杨絮恨得牙痒痒,古人不会一点不在乎吧?只是舞文弄墨之际,拣好的说,很难见到负面的影响。亦可见诗词歌赋作为史料有其特性。在这个意义上,我觉得“杨花满院不钩簾”这一句,还是挺可爱的。
隔水观音
时间:2001-04-19.09:57:25
想古人就是假风雅,还是墨山王老实。:)
墨山王
时间:2001-04-22.23:58:15
朱有燉《元宫词百章》之三:“椶殿巍巍西内中,御筵箫鼓奏熏风。诸王驸马咸称寿,满酌葡萄饮玉锺。”
傅氏《笺注》“椶殿”曰:“元大都及上都均有椶殿,取椶榈木为原料而筑之。”案椶即棕,椶殿又作棕殿、棕毛殿。据傅氏此说,殿名由于建筑材料。傅氏并指出,椶殿即《马可波罗行纪》中所谓“竹宫”。(此说不知何人首倡,后之论者,并不言其源流。)
昨购叶新民著《元上都研究》(内蒙古大学出版社,1998年),其《元上都宫殿楼阁考》,述棕毛殿(失剌斡耳朵)之制作曰:“它是蒙古包式的大宫帐,外墙用木、竹制成,用白毡覆盖,帐顶饰以织金锦缎。”叶氏此说,一毫不及棕榈树,虽云以木竹制外墙,而棕榈实非坚木,必不堪充外墙之制作。既如此,何以得名棕殿、棕毛殿?试一索解于下。
棕榈皮之见用,始于南朝,以棕皮代皮革而为马甲。唐时诃陵国“作大屋重阁,以棕榈皮覆之”。对于中夏,此实有启发之功。宋辽之时皇帝乘舆“逍遥辇”即“上覆棕榈屋”,盖以棕榈绳编之物为幔而包络之。棕榈为用,在其可以编绳,坚固耐用,可承重物,今之棕床是也。元朝棕殿之得名,必与棕榈绳有关。以予忖度,当以棕绳为网,编织帐幕之覆顶,使其上可另施白毡、锦缎等物,由其坚实,故可广大而至于容千人焉。若无棕绳,大帐之制作或存疑问矣。又,元之棕殿,或起于行屋,其制当仿辽代逍遥辇也。由逍遥辇而大车行屋,终至于两都之巨型蒙古包棕殿,棕绳之为用也,乃至其极矣。
予不懂元史,每从金轮法王稍知一二,今厕读至此,不敢藏拙。谨写出,供法王一哂,并请指导焉。
金轮法王
时间:2001-04-23.19:01:39
回墨山王:
墨山王好学深思,颇可嘉尚。所云棕殿并非用棕榈木材制造,甚是。谓以棕绳为网编织帐幕覆顶,取其坚固,亦可备一说。不过也可能是直接以棕毛覆顶,用以防雨,故元人记载或称之为“棕毛殿”,未称“棕绳殿”也。《辞源》即取此说,其“椶殿”条谓“用椶毛以代陶瓦,故名”。陈高华、史卫民合著《元上都》从之,称棕殿“其形制为帐幕,帐殿上部分或全部覆以棕毛,故以此命名”(吉林教育出版社1988年版,第123页)。墨山王引唐时诃陵国“作大屋重阁,以棕榈皮覆之”,亦是此义。按《本草纲目》卷三五“椶榈”条载:“皮中毛缕如马之騣$(这个字字库里没有,上髟下盧),故名。椶,俗作棕。$,音闾,鬣也。”又云:“其皮有丝毛,错综如织,剥取缕解,可织衣帽褥椅之属,大为时利。”古人蓑衣即或用棕毛所织,亦名椶衣。如韦应物诗“兀兀山行无处归,山中猛虎识椶衣”,是也(出处:辞源)。墨山王谓“若无棕绳,大帐之制作或存疑问矣”,然蒙古国在草原时即建有千人大帐(即“失剌斡耳朵”,汉人称为“金帐”,见《黑鞑事略》)。棕榈树生长南方,其时蒙古似并未得之,故波斯、汉文及西文史料提到其大帐时亦未言及棕榈及有关之物。定都汉地后,其大帐始渐有“棕殿”、“棕毛殿”等名。总之傅氏笺注所言实误,墨山王所言,虽不中,亦不远也。关于棕榈,墨山王去年曾以80元于北大书摊购得《植物名实图考》上下册,其中所言,当更详于《本草纲目》,不妨查阅之。
又:傅氏称椶殿即《马可波罗行纪》中所谓“竹宫”。此说似较早见于《马可波罗行记》冯承钧译本注引Palladius《马可波罗书疏证》,见《行记》冯译本河北人民出版社新版(1999)第272页。
墨山王
时间:2001-04-24.10:17:01
多谢法王指正。遵嘱查吴其濬《植物名实图考》,其“椶榈”条曰:“椶榈,《嘉祐本草》始著录。江西、湖南极多,用亦极广。花苞为椶鱼可食。子落地即生。烧椶灰为止血要药。”太简略,无可用。
墨山王
时间:2001-04-25.11:53:13
发挥“好学深思”之特长,继续求教,以博法王之“嘉尚”焉。宝二撕扇之潇洒,虽不能至,心向往之。
《元宫词百章》之十:“兴和西路献时新,猩血平波颗颗匀。捧入內庭分品第,一时宣赐与功臣。”
傅乐淑《笺注》“平波”,以为即苹果之对音。引周伯琦《扈从诗后序》:“宣德,宣平县境也,地宜树木,园林连属,宛然燕南。有御花园,杂植诸果,中置行宫。果有名平波者,似来檎而大,味甘松,相传种自西域来,故又名之曰回回果,皆殊品也。”
案周伯琦所谓“来檎”又作林檎。吴其濬《植物名实图考》果类首列林檎,曰:“《开宝本草》始著录,即沙果。李时珍以为文林郎果即此。”古人以为此果甘甜而香,招徕林中之禽,故得名林檎、来檎。其实应当是音译。据古人对林檎的描述,和李子大小仿佛,独核。这和今日苹果的区别很明显。傅氏另引《辞源》谓苹果又名蘋婆果。这也是望文生义。吴其濬书有“蘋婆”条:“如皂夹子,皮黑肉白,味如栗,俗呼凤眼果。”自然不是同一种东西。
吴其濬书“柰”条:“即频果。”柰,今之花红、沙果类,核多籽,有异于李。从外形上,林檎、柰、李大概很近似,古人容易混着说。其实,李和林檎的亲缘关系远甚于柰。把柰和苹果联系起来考虑,至少从植物分类学上,要更准确一些。柰传入中土,始于汉武。傅氏谓平波可能是元代新从西域传入的苹果类水果,故特受重视,此结论“虽不中,亦不远”。现代苹果是抗战以后输入的新品种,远胜往古,所以迅速成为水果中的王者。古之苹果,个头既小,味道亦逊。想元代所谓平波,距今日苹果远,距今日花红近,不若径视为花红可也。
又,贡献时新平波之兴和西路,即今燕山以北冀、京之境,其地岂是苹果良种之产地乎?所产者,不过花红、沙果与山楂也。昔年予从西域归来,时在八月中,经怀来、延庆时,车窗外红光灿烂,如霞如火,询之即花红也。
旅客
时间:2001-04-25.14:14:10
向墨山王请教:花红是什么果?北京的市民怎样称呼它?
比较起来,我也是个老北京了。小时候放暑假,常能见到两种介于苹果和沙果之间的水果:一种叫槟子,肉酸脆;一种叫香果,肉松脆而甜。这两种果子都有芬芳的气味,个头比苹果小而比沙果大。可能由于槟子太酸,香果易烂,北京近年已经少见了。不知它们与你提到的那几种果子有没有关系。
再有,据我所知,延庆县的南口林场曾是北京著名的苹果产地(我的一个朋友曾在那里工作),而北京的苹果在八月中还未到成熟期。
金轮法王
时间:2001-04-25.14:35:30
回墨山王:
此问题甚为有趣。苹果今日可谓“第一水果”,在古代则大不然,元以下始有之,并且很可能是由西域传入。傅乐淑先生之笺注,墨山王之考辨,基本成立。几点补充:
①墨山王谓:“现代苹果是抗战以后输入的新品种,远胜往古,所以迅速成为水果中的王者。古之苹果,个头既小,味道亦逊。想元代所谓平波,距今日苹果远,距今日花红近,不若径视为花红可也。”古代苹果自然不如现代苹果,然其优者可能也相去不远,不可简单视为“花红”。明人王象晋《群芳谱》中有苹果专条,略云:“出北地,燕赵者尤佳。……似林檎而大,果如梨而圆滑。生青,熟则半红半白,或全红,光洁可爱玩,香闻数步。味甘松,未熟者食如棉絮,过熟又沙烂不堪食,惟八九分熟者最美。……收藏,取略熟者收冰窖中,至夏日,味尤甘美。秋月切片晒干,过岁食异佳。”(转引自清圣祖御定《广群芳谱》卷57《果谱》“苹果”条。)观其描述,谓即今日之苹果,似亦不为过。
②苹果与蘋婆(或频婆)音近,而概念不全相同。然墨山王谓两者全然不是一回事,则又不可。盖蘋婆一词,语出佛典,在古代曾用以指称两种不同水果。宋周去非《岭外代答》卷8“百子”条:“南方果实以子名者百二十,……频婆果,极鲜红可爱,佛书所谓唇也。”此处的频婆果是南方的一种野果,自与苹果无关。吴其濬书“蘋婆”条所指似即此物(吴氏谓其皮黑,盖红至极至,即发黑也)。然明清时北方苹果亦有蘋婆(频婆)之称,亦用佛典之义。《广群芳谱》引《采兰杂志》:“燕地有频婆,味虽平淡,夜置枕边,微有香气,即佛书所谓频婆,华言相思也。”又引明人曾棨《频婆果》诗:“果异曾因释老知,喜看嘉实出京师。芳腴绝胜仙林杏,甘脆全过大谷梨。炎帝遗书惭未录,长卿多病犹相宜。由来南土无人识,那得灵根此处移。”这里说的频婆(同书又引《学圃余疏》,作蘋婆)出于北方而南方无,有香气,味甘脆,可知就是吾人讨论之苹果,而非《岭外代答》之频婆果。苹果一词(包括元朝的平波),亦明显为频婆之音转。至于其佛典原义,出自何典,墨山王喜谈中古以降民族文化之史,考索一下,想来不是难事。
③苹果始见于元代,看来可以肯定。元初农学著作《农桑辑要》、王祯《农书》皆有果木类,其中并未言及苹果(或平波之类谐音字),但均有与苹果种类接近的柰、林檎。至元朝后期忽思慧著《饮膳正要》,始于柰、林檎之外,又列出“平波”一果。并称柰“味苦寒”,林檎“味甘酸温”,平波“味甘无毒,止渴生津,置衣服箧笥中,香气可爱。”加上周伯琦《扈从诗后序》所说“果有名平波者,似来檎而大,味甘松”,则元朝后期之平波,与柰、林檎判然有异,而明显就是明朝《群芳谱》、清朝《广群芳谱》所说的苹果(蘋婆、频婆),也基本上就是今天的苹果,可断言也。
墨山王频频出题考较,招法怪异,老衲快接不住了。没睡午觉,真气大为耗损。下一招由达尔巴代接。
金轮法王
时间:2001-04-25.15:45:28
利用剩下的真气,再补充一两句。
苹果在明人王象晋《群芳谱》中虽已著录,明人曾棨且有诗题咏,然明末徐光启《农政全书》未予记载。徐光启编此书时十分注意农作物诸新品种,如甘薯之类,皆大力表彰,而未言及苹果,可知苹果在明朝传播尚不广。至清雍正时鄂尔泰、张廷玉奉敕撰农书《授时通考》,则将苹果著入《农余·果门》,似表明清人对苹果的了解、重视已高出明朝。不过《授时通考》关于苹果的记载只是节略抄袭康熙《广群芳谱》,无新内容,惟增图一幅耳。
又校改一字,上一帖子引《群芳谱》文末“秋月切片晒干,过岁食异佳”句中有打印错误,“异佳”当作“亦佳“。
金轮法王
时间:2001-04-25.23:24:41
致墨山王:
又发现了几条材料。
①元末熊梦祥《析津志》“物产”门中“果之品”首列葡萄,其次即列频婆,注云:“大如桃,上京者佳”。“草花之品”中亦列频婆,注云:“结子最晚,在御黄子陵(御黄子也是一种水果,熊《志》前文有之。陵字难解),大如桃,味佳。”这条材料实于傅乐淑笺注大有帮助,但《志》原书久佚,83年才有辑本,傅氏盖未及见之。其价值主要在“大如桃”三字,则可知频婆非花红之比矣。《群芳谱》称频婆“果如梨而圆滑”,以梨比之,当也是出于大小相近的缘故。
②明蒋一葵《长安客话》卷2《皇都杂记》有“柰属”条,称“林檎、频婆、秋子皆柰属”。注云:“林檎,即今所云花红。频婆,一名平婆。”又引徐文长(渭)《频婆诗》:“石密偷将结,他鸡伏不成。千林黄鹄卵,一市楚江萍。首夺秋厨腊,鲜专夏盌冰。上元灯火节,一颗百钱青。”此诗用典古怪,颇为难懂。敝处无徐文长集,无从核对。墨山王学中文出身,或能解之。
③下午发贴时所引《采兰杂志》及曾棨《频婆果》诗,亦见于清敕撰《日下旧闻考》卷149《物产》。其后引朱彝尊《日下旧闻》按语,认为“蘋婆果”就是《诗经》中的“甘棠”,当系不明源流的误解。
墨山王
时间:2001-04-26.00:21:26
关于频婆果,我知其一,未知其二,法王批判得是。
然而,佛经中的频婆果,与《岭外代答》中的频婆果,恐怕是同一种东西。都是亚热带、热带植物,都以赤红为特色。《方广大庄严经》卷一(一名《神通游戏》),描述佛陀母后摩耶之容貌,有言:“年少盛满,具足相好。未尝孕育,端正无双,姿色妍美,犹如彩画……身体柔软,如迦隣陀衣。目净修广,如青莲花,唇色赤好,如频婆果。颈如螺旋……”佛经中以频婆果形容口唇之美,极为常见,如:《佛本行集经》卷十九:“呜呼我主,口唇红赤,如频婆果。”《大般若波罗蜜多经》卷三八一:“世尊唇色光润丹晖,如频婆果,上下相称。”《毘耶娑问经》卷下:“有种种莲花开发,光明集在其身,颊如莲花,唇色犹如金频婆果。”如此色泽,似非后世之苹果,亦非沙果之类可比。这种果实生长天竺,自然不是苹果了,苹果乃温带水果。
频婆果之状貌,可由三藏文献中寻其痕迹。前举各例,皆取频婆果之颜色“红赤”。今再举一例,既取譬其颜色,复取譬其其形状。《十住毘婆沙论》卷十七戒报品第八:“脐圆而深,背脊平直,乳如频婆果,如双鸳鸯,圆起不垂,柔软清净……唇如丹霞,如频婆果,上下相当,不粗不细。”丹霞者,频婆果之色也;双乳圆起者,其形状也。则可见其大小有类人乳。然男性之乳耶,抑女性之乳耶?虽事关重大,亦不敢肯定。
林檎也好,柰也好,平波也好,苹果也好,都来自域外,当可定论。苹果之译名,当与平波相关,法王所论甚是。平波得名,必与频婆果有关,法王亦加论列矣。愚意不敢推翻此一论断,愿加斟酌焉。频婆果既为热带产物,何以能够移于塞外?频婆果何以能有两种绝然不同之指称?其关系若何?
愚意以为,频婆果本指热带植物,佛藏所言,实无例外,然名声既大,其名乃可借用矣。平波所指,当属柰类,接近后世苹果,平波当近其原始读音。平波与频婆相近,后者名声显赫,崇佛者自当熟知,遂由借用之可能。其后乃有频婆果两指之疑惑。更引起后世平波向苹果之转移。法王所举例证,当作如是观。
文化交流,误读常常发挥高效,此其一例也。
又,《大方等大集经》中既有频婆果,亦有毘罗婆果。其卷四二:“张宿十日用事。作柔软事安稳世间。其日病者亦频婆果生苏祭神,七日得差。”而卷四一:“属张宿者,毘罗婆果,以用祭之。”所指似是一事。不知频婆果与毘罗婆果是否一物之异译?暂存疑于此。
望法王、达尓巴及江湖众英豪指点释疑。
墨山王
时间:2001-04-26.00:28:24
法王所举徐文长《频婆诗》:“石密偷将结,他鸡伏不成。千林黄鹄卵,一市楚江萍。首夺秋厨腊,鲜专夏盌冰。上元灯火节,一颗百钱青。”在下愚钝,仓促之间,不能解其十之七八,容慢慢思考,再交答卷。
墨山王
时间:2001-04-26.08:22:08
夜来思惟,益觉佛书之频婆果乃热带果物,用以形容口唇之美,不特取譬颜色,亦且取譬形状:盖吴其濬书谓频婆果状如皂夹,弯弯如月,亦口唇之形也。前引《十住毘婆沙论》卷十七戒报品第八以频婆果形容佛乳,所取者频婆果之子也,有如皂夹之子。据此,佛书之频婆,与明清用以借指苹果之频婆,原非一物,必中土攀附所造成。
墨山王
时间:2001-04-27.00:49:03
咦,法王不理我了?考虑到这个帖子跟帖太长,字数太多,我决定另起一帖,题目是《为博法王嘉尚,继续好学深思》。是本帖的续编。
金轮法王
时间:2001-04-27.11:28:46
回墨山王:
昨天酒喝多了,故未回贴。本想跟祆教一贴,但没找到材料,还是接着拆这一招。
综合以上讨论,似可得出以下观点:
①频婆一词,源出梵语。《佛光大辞典》谓频婆是梵语及巴利语bimba音译,原意为“身影”。又谓印度有频婆树,乔木类,果实鲜红色,意译为“相思树”(甚浪漫)。《佩文韵府》引《翻译名义集》(《四部丛刊》收有其书,未及复核):“频婆,此云相思果,色丹且润”。由于频婆果色丹且润,故佛典多用以譬喻口唇之美,《敦煌变文集》中亦数见之。前引《采兰杂志》谓“佛书所谓频婆,华言相思也”,尚较接近原义。《本草纲目》卷30解释频婆为“犹云端好也”,《岭外代答》则直接说“佛书所谓唇也”,皆已有引伸。由于佛经、变文的影响,汉人遂知频婆果为一种红润光洁美好的果类。曾棨《频婆果》诗云“果异曾因释老知”,即是其证。
②宋时我国岭南亦产频婆果,《岭外代答》记之。此频婆果当与印度频婆果为一事,至少也是品种极接近之物,盖自然环境、气候条件相去不远也。然此果出产少,甚珍稀,曾用为贡品。《续资治通鉴长编》卷71真宗大中祥符二年五月条(《宋史》真宗纪略同):“韶州献频婆果,后以道远罢之。”李焘自注:“此据(国史)本纪。《实录》作千岁果,未详何物也。”可知南宋人对频婆果已所知甚少。吴其濬《植物名实图考》言频婆(蘋婆)为黑色,或为日久品种变异之故,如此则难以与佛典中红润光洁美好之果挂钩矣。
③岭南频婆果既已鲜为人知,元朝后期从西域传入新的一种温带水果却“窃居”频婆之名,久而演变为今日苹果一词。敝意已为平波一名,仍源于频婆。盖西域亦尝崇信佛教,其地既有此红润光洁美好之果,自然也就借用了佛典中频婆果一名(尽管实际上不是一回事),惟译音用字有所不同耳。元周伯琦《扈从诗后序》、忽思慧《饮膳正要》均名之为平波,朱有燉《元宫词》从之。然《饮膳正要》目录中记之为“平坡”,熊梦祥《析津志》则已径名“频婆”矣。苹果在北地种植渐广,国人遂多知燕赵有频婆果,对宋时岭南尝贡频婆果一事早已忘之。故曾棨《频婆果》诗乃谓“由来南土无人识,那得灵根此处移”。墨山王称其为文化交流之“误读”,甚是。
④“误读”范围,尚不仅此。《本草纲目》卷30称柰(花红)为频婆,则因果类相近,“误读”更广矣。幸而此说未被后人沿用。
⑤最后,复举一类似的误读事例。印度有娑罗树,为热带龙脑香科常绿乔木。娑罗一词出自梵语sala,意为坚固,佛典中提到娑罗树、娑罗林处极多。其树本应非中土所有,然中土佛寺竟常谓有娑罗树。如卧佛寺内即有“娑罗大树”二株(见蒋一葵《长安客话》卷3。多年未去卧佛寺,此树是否还在,记不清了),南京、海宁等处寺庙中亦有娑罗树。据研究者称,此类树为七叶树科落叶乔木,与印度娑罗树完全不同。如唐人《大毗卢遮那经供养次第法疏》卷上所云:“其计萨罗花、娑罗树花皆是天竺所有,此方无也。但使人心所好,世间以为吉祥者,皆可供养。”频婆、平波、苹果之词汇变异,亦可作如是观。
墨山王
时间:2001-04-27.12:19:13
佩服佩服。这个问题可以定谳了。
莫问出处
时间:2001-04-27.22:46:02
佩服佩服。
不过,这个问题不可以定谳的。
且让俺也抄段书来——
西晋郭义恭《广志》云:“柰有白、青、赤三种,张掖有白柰,酒泉有青柰,西方例多柰。密密切曝干为脯,数十百斛以为蓄积,谓之频婆粮。”
据此,墨、法二王诸多考证,虽精义叠现,终有落空之嫌。
遗憾遗憾。
墨山王
时间:2001-04-28.00:11:45
哈
冷不丁的冒出这个来。郭义恭《广志》首见《隋书·经籍志》,唐宋类书多见称引。清马国翰辑,收入《玉函山房辑佚书》。此前《说郛》中亦有,量少。这两种丛书我都没有,因此不能复核你所举这一条出自何种类书,以及文字是否准确。衡以我平日所见《广志》各条,多域外奇异,颇近《山海经》之类。出现这一条,也在情理中。
问题就出在这里了。如果所引无误,则中土之柰,其西方本名实有频婆之可能,故柰脯得名频婆粮。诚如是,以上本王与法王所考证,的确有落空之危险。然而,也未必。请法王核对莫大先生所引者,再想办法调整思路。
金轮法王
时间:2001-04-28.19:36:14
墨山王休慌。待老衲接他这一记暗器。
莫问出处引郭义恭《广志》云:“柰有白、青、赤三种。张掖有白柰,酒泉有赤柰,西方例多柰。密密切曝干为脯,数十百斛以为畜积,谓之频婆粮。”这条材料的准确性不无可议。
按郭义恭生平不详。其《广志》见于《隋书经籍志》、《新唐书艺文志》、《通志艺文略》著录,皆入子部杂家类。以下诸家书目皆未载,则最晚至南宋已亡佚。元末陶宗仪《说郛》中辑有《广志》一卷,残缺不足观。清马国翰广采群籍,辑得260余条,厘为上下卷,收入《玉函山房辑佚书》。观其所载,多奇闻逸事,姚振宗《隋书经籍志考证》以为“盖广(张华)《博物志》之书”,甚是。现将马氏辑本下卷中有关柰的这段文字(此条不见于《说郛》本)抄录如下:
柰有白、青、赤三种。张掖有白柰,酒泉有赤柰,西方例多柰。
家以为脯,数十百斛以为畜积,如收藏枣栗。若柰汁黑,其方作
羹,以为豉用也。
以与莫先生所引相较,恰无“谓之频婆粮”五字。马氏注称此条辑自《太平御览》卷970,核以《御览》原书,所辑无误。按《广志》此条除《御览》外,尚见于北魏唐宋多家著作征引,计有《齐民要术》、《艺文类聚》、《初学记》、《文选注》(潘安《闲居赋》)、《白孔六帖》、《广韵》、《事类赋》等,所引文字皆不超出《御览》,也就是说,均无“谓之频婆粮”一语。则《广志》原文实无此五字,似可断言也。
然此五字自又绝非莫先生杜撰所出。明清多家农学、植物学著作于“柰”条目下亦征引《广志》,往往多出“谓之频婆粮”一语。以管见所及,已有李时珍《本草纲目》、王象晋《群芳谱》(清《广群芳谱》同)、徐光启《农政全书》、陈淏子《花镜》、清敕撰《授时通考》诸书,均与莫先生所引大致相同。敝意以为莫问出处先生这条材料的出处,当来自当代某农学史或植物学史研究论著,后者又源于明清上述诸书。但就上文的分析看来,“频婆粮”云云,极有可能是唐宋以下人摘抄《广志》时自行孱入之语,而《本草纲目》等诸书不察,转相抄袭,遂至以讹传讹。马国翰辑《广志》时,岂不见此数书乎?盖终因其晚出,遂弃“频婆粮”一语未辑,实得辑佚审慎之道。
虽然,莫先生的发现亦不可谓无价值,犹可提示吾人,为前数日之讨论作一补充。盖频婆果本产印度,我国岭南亦或有之,然终罕为人晓。故元朝后期传入中土的平波,得窃居“频婆果”之名。现在看来,在此以前已有先窃其名者。《太平广记》卷410“文林果”条:
唐永徽中,魏郡临黄国人王方言尝于河中摊上拾得一小树,栽埋
之,及长,乃林檎也。实大小如小黄瓠,色白如玉。间以珠点,
亦不多,三数而已。有如缬,实为奇果,光明莹目,又非常美。
纪王慎为曹州刺史,有得之献王,王贡于高宗,以为朱柰,又名
五色林檎,或谓之联珠果。种于苑中,西域老僧见之云,是奇
果,亦名林檎。上大重之,赐王方言文林郎,亦号此果为文林郎
果,俗云频婆果。河东亦多林檎,秦中亦不少,河西诸郡亦有林
檎,皆小于文林果。
《广记》谓此条出自郑常(或题郑遂,肃、代间人)《洽闻记》。今《说郛》收有《洽闻记》一卷,其中亦有此条,较《广记》所引简略,而“俗云频婆果”一语则有之。据此,在唐朝已有某种品种优良的林檎被称为频婆果。柰与林檎形状、品种相近,上面这种“俗云频婆果”的文林郎果即又称“朱柰”。则或有品种优良之柰亦被呼为频婆果,也是意料中事。柰脯进而被譬喻为“频婆粮”,并在后人摘抄《广志》时由附注孱入正文,因此遂致《本草纲目》直至莫问出处诸家相沿而误。料想此推论虽未必尽中,然亦不远也。
《本草纲目》称柰“梵言谓之频婆”,似以频婆为柰之本名,现代农学、植物学著作或沿其说,敝意于此实有疑问。若然,则两晋南北朝时佛教大行,时人于佛典中频婆一词当已渐知,何未径呼柰为频婆果乎?后来两概念发生联系,柰脯被称为“频婆粮”,当仍属文化交流之“误读”,只不过误读时间较早而已。盖就现代果树分类学观点而言,柰与苹果性质相当接近,至明清苹果种植渐广,时人仍常将其与柰混称。明王圻《三才图会》草木卷11柰条谓“北地之频果,南土之花红即此”。《植物名实图考》柰条谓“即频果”。《广群芳谱》称苹果“盖与柰一类二种也”。由此而言,柰先于苹果被“误读”为频婆果,亦不足怪。
墨山王
时间:2001-04-29.14:00:44
好了,定案。
墨山王
时间:2001-04-30.01:55:30
还有可啰嗦处。适读劳费尔《中国伊朗编》(商务68年版,今年新印)pp.294-315有《马来亚波斯及其产物》一节,述中国史籍中有两波斯,一为伊朗,一为马来族之南洋某国,两者毫不相涉,而共用波斯之名。历来有学者不此之察,混淆理解。因联想此频婆果一案,或与两波斯同类。且犹有甚焉,或许频婆果之自南亚移植西域,竟与南洋波斯之混淆视听有关。南洋波斯易被误认为西方波斯,其产品频婆果亦可能被误以为西方所产,因而西方所传入之柰、平波之类,自然易于被视同南洋波斯之频婆果矣。
墨山王
时间:2001-05-09.17:12:48
受莫大先生指点,查《中国农业百科全书·果树卷》“苹果”条。
苹果,蔷薇科苹果属。苹果属植物共有35种,其中最重要的是两种,即苹果和沙果。
果树专家把古代中国的柰,对应为苹果,把林檎对应为沙果。而柰是苹果这一类中的“中国绵苹果”。绵苹果不是现代苹果。中国的现代苹果是1871年由美国人引入烟台的,其后分别从德国、俄国和日本先后引入新品种。而这些现代苹果,又是19世纪从美洲引到欧洲的。欧洲殖民者把欧洲的苹果带到美国,培育出优良品种,再反馈给欧洲,现代苹果由此诞生。因此,1871年之前的中国苹果,与后来引入的品种,差异是很大的,被称为中国绵苹果。
苹果属的原生地,一般认为在中亚和西亚,中国的新疆西部也属于这个范围。从中国文献看,汉武经略西域,柰就传入了,其后(我看可能是北朝)又传入了林檎。
在由本王发起、由金轮法王主演、莫问出处客串的这场苹果溯源讨论中,我犯下了把林檎混同李杏属、把柰看作花红的错误。我们使用的材料,全部是古代文献,而不是首先求助植物志,这也反映了中国学者研究方法和中国学术传统的问题。
但是,这场讨论还是取得了很大的成绩。主要的成绩是:我们解决或接近解决了苹果名称的来历。柰名古矣,何以元明以下改称为频婆果、苹果了?
苹果从频婆果(平波)来,频婆果则从佛经来。而频婆果实另为一物。这之间的移植,就是我们讨论的精华。
而这又使我们明白,发生这种名号移植的时刻,也一定是新的品种、更优良的品种引入的时刻,品种的差异,足以使人们放弃使用古老的柰,而另取一名。所以,说元代,或者更早一点的宋辽金时期,新品自西东来,是一个关键。这些,就是植物志转而依赖历史学资料的地方了。我们的讨论可以帮助他们。
一滴
时间:2001-05-09.20:46:04
有趣的学问,不显枯燥乏味,
想起那个白玉桃和青玉李。
唐朝桢
时间:2001-05-11.17:54:22
诸公讨论,真可谓往复无尽,大得论坛之旨,甚佩。因没有细读前面文字,不好发表意见。但读至墨王“频婆粮云云,极有可能是唐宋以下人摘抄《广志》时自行孱入之语,而《本草纲目》等诸书不察,转相抄袭,遂至以讹传讹。马国翰辑《广志》时,岂不见此数书乎?盖终因其晚出,遂弃频婆粮一语未辑,实得辑佚审慎之道。”容有说焉。
就现有资料而言,《广志》佚文,自以《御览》为古,并无疑问。但问题是,唐宋类书取材之时,往往有删节改易之事,故不能说《广志》定无“谓之频婆粮”之语。李时珍《本草纲目》等固在后,但若不能考实其来源,亦不能遽定此语为后人所羼。以古为准,乃辑佚时安全之法,恐非审慎之评可以当之。(当然,此非针对《玉函山房》而言)。
莫问出处
时间:2001-05-12.00:23:53
为鼓励二王继续好学深思知难而上,俺接着凑凑热闹,也来小结一下,定定此苹果案。
1、既然1871年以前中国境内只有绵苹果,那么元代的苹果就只能是绵苹果,而不是今天的苹果。法王“可断言”者,不可断言也。
2、元代称为苹果的这种绵苹果,是由频婆等词音转而来(为了更象中国话?)。频婆与苹果之间,名称的改良恐怕大于品种的改良(起码我们没有从二王举证中看到因改名而改良的力证)。
3、元代苹果一名既然由过去的频婆而来,证明当频婆所指为同类植物时,也一定是指绵苹果(这一点二王所考中似乎证据不少)。
4、这种被称为频婆的绵苹果,由法王所引《太平广记》,说明起码在唐代又是可以与柰对应起来的(俺辗转从明清农书中辛苦抄出个西晋材料,想说说柰与频婆的最早关系,看来争论颇大,一时拎不清,且不提),则唐人眼中的柰,当然也是绵苹果。
5、由《上林赋》等,证明柰最迟是汉武时传入的,而柰之名在长时期内并没有改变所指植物的性质,由此,唐代的柰就是汉代的柰,汉代的柰就是绵苹果。因此,(绵)苹果更可能是汉武帝时传入中土的(墨王后力主此说)。
6、从汉代的柰到元代的苹果,长时期内,此绵苹果在品种上早有不同分科,同时也一定会有不断的改良,不过,过去有大如兔头的白柰等,后来有大如桃、大如梨的频婆、苹果,对于元代苹果而言,改良的程度看来也十分有限。
7、所以,此处讨论元代“苹果”,一不能证明苹果自元代传入,二不能证明元代苹果是完全不同于以往的引进新种,更多的意义只在于说明苹果一词正式出现在元代。
8、但也有不能定案处。法王引元末《饮膳正要》,以为当时已将柰与平波(苹果)区分开来,一苦一甘,殊不同类,由此证明苹果为新种。此点虽为有力,但我以为也不妨从他处求解。比如,这可能是唐宋(或更早)时因为频婆的出现,柰与频婆之间由并立而逐渐有了区分,它并不发生在元末苹果一词出现之时(由《饮膳正要》称平波而非苹果也可证)。存疑。
总之,读后感,一句话:还得找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