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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谈
对岸菩萨
96年暑假,帮导师清理他家的书架。他们一家四口有三个是学同一专业。师母退休后为腿疾所困,读书治学已颇不便,儿子80年代末出国后改而经商,早已荒弃旧业。我花了近一周的时间将他家所有过时书籍和复本清理出来,从中挑选出自己认为有价值的书,悉数据为己有,计有百本之多。我书架上80年代国内出版的相关书籍比较齐全,都是那次淘书的收获。
在淘得的文学书籍中,让我颇觉赏心的有《九三年》、《王后的项链》以及《费加罗婚姻》。这可能跟我的兴趣有关吧,在没有见到这些书之前,对它们标题所提示的东西都略有了解:93年的纷扰喧嚣和疯狂、项链事件在社会当中引发的轩然大波、博马舍在贵族的叫好声中对贵族的辛辣讽刺,等等。
回来休憩的时候,躺在那里信手翻阅雨果的《九三年》。一读之下,竟被深深地吸引住了。记得诗人拉马丁在其《吉伦特党人史》出版后去信询求雨果的评价,雨果讽刺他“写了一部很好的小说”。在读《九三年》的时候,我一直有这样一个幻觉,雨果写了一部丰富生动的历史。具有浪漫气质的雨果,似乎成了以旺代叛乱为轴心的历史片段的专家。唯一不同的是,它不是常见的那种没有人只有结构演进的历史解释,而是将历史描述中无血无肉的骷髅运动变成丰富细腻的文学化描述:
在巴黎的马赛曲声中、在波涛上的战舰中,已将双方“绝不宽大、绝不饶恕”的决绝心理表露无遗;在革命三巨头咖啡馆谈话当中、在公民西牧尔登的言行之际,把革命者的心态特征刻画得入木三分。然而,在革命与反革命的殊死争斗之外,还有其它许许多多值得言说的东西,譬如,“懵懂无知”的农民、永恒的人性、理性与情感之间的冲突,诸如此类。先说说一个关于造反农民的情节吧。
当红帽子联队在丛林中搜索到一个旺代农妇和她的三个孩子时,红帽子联队保育员与那名农妇的对话,将革命中所谓“革命者”与“反革命者”思想观念中的“落差”表现得淋漓尽致。那些被目为反革命的旺代农民,他们没有如火如荼的道德理想,在他们单纯的心灵里,只有彼岸的基督天国,不知道凭借智慧和理性就能够营造一个此岸的人间天国。在平凡琐碎的日常生活中,他们的视野就在自己目力所及的范围之内,巴黎人在干什么,他们不知道,当然,他们原本就不关心巴黎人干什么。他们甚至不知道巴黎,即便知道,更多的恐怕只是耳闻一些关于王公贵族、文人骚客的趣闻逸事。未曾料到,有一天,从巴黎扩散开去的巨大波澜冲击到了他们这里。他们世代居住在这里,耕作放牧,向不远处的领主交租服役。他们没听过马赛曲,只熟悉条块分割的原野上牧人的夕阳晚歌。现在,来自遥远的巴黎人竟然向他们抓丁拉夫、课征捐税?他们起而反抗了。那么,在观念当中,他们不信仰那种道德理想、他们也不知道新兴的巴黎权威,他们只希望维持自己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田园生活,他们为维护自己那点小得可怜的利益而抗争。在这种情形之下,那些业已接受了新信仰、新原则的人们,就可以站在道德的高阶上,合法地以武力降伏他们吗?
(未完)
2001-04-08.05:16:34
对岸菩萨
时间:2001-04-08.12:11:40
本想好好地睡一觉,无奈心烦意乱,辗侧不已,久久不眠,盛怒之下,起床穿衣上网,写了这么一篇东西。醒来再读之,行文中有脱漏之感,不过意思没有错,我想知道的是,当我们将旺代农民目为反革命的时候,是站在所谓历史的高度,对它进行远距离审视的结果,还是我们自身纠缠在革命者的意识形态当中,成为今日主流话语霸权不自觉的一分子?